天光微熹時,軍市令才停止了向更深處進發的腳步,在一簡陋但結實的小屋裡停留了下來。
小屋灶台以外的地方都落著厚厚的灰,可軍市令卻輕車熟路地舀了水,取了熟食,再摸出兩竹筒遞給韓翊。
韓翊擰開蓋子,一股子桂花釀的香氣撲麵而來,比濮陽裡的還要醇美得多。
不過韓翊馬上就挪遠再蓋上蓋子,再用手猛扇了好些下,好像那是沾過瘟疫的一般。
軍市令一把搶過去,再仰頭喝個精光。然後把竹筒底朝天晃給韓翊看,再把它收到水缸跟前。
韓翊的眼神一直在軍市令身上,頭天他可是好些次差點交待在龜山上,到頭來,才明白有那麼多人想要他的腦袋。
這軍市令,可是楚國這頭數一數二的間者,官階又那樣地高,他不相信這事他事先不知道。
知道還讓他涉險,真是居心叵測。
現在韓翊看軍市令,哪哪都透著一股子邪氣,怎麼看怎麼不是個好人。
軍市令再搶過韓翊跟前的肉乾,大口大口地嚼了起來,一點兒也沒有要給他留的意思,
“小子,我生在六國末時,到處都在打仗,能吃一口算一口。這會還在吃,說不一定什麼時候就沒命了。
隨時保持好體力,才有可能活下去!”
明明是個壞人,卻做出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再也沒有比這更惡心的了。
“亭長是王後的親兄弟,你為什麼要殺了他。你知不知道當場的人會把他的遇害歸咎到我頭上。
我在彭城的那些個夥計,會沒命的。他們可是有父母家人靠他們過活的!”
韓翊恨透了軍市令。
“那又如何?關我什麼事?”軍市令對韓翊在意的一切都漠然得很。
交道打了這麼些年,韓翊沒想到眼前這人是這麼個魔鬼心腸的,他猛地站了起來,
“我要回彭城,哪怕是拚掉最後一口氣,也要把你殺了景亭長的事讓景家人知道!”
韓翊把話都說到這種份上了,軍市令還是一臉事不關己的模樣,大塊吃肉,大口喝酒,
“哦?那你說去。”
韓翊的腳都走到門口了,聽到軍市令又補了句,
“你問那個叫小柒的,他會把那箭頭被喂毒的經過是啥樣都細細地告訴你的。”
這倒完全有可能。
“你為什麼不救他?他可是你楚國人!”
“是個楚國人我就要救了?劉邦也是我們彭城周邊的,也是楚人。
是個楚人我就救,到處都在打仗屠城的,我救得過來嗎?”
軍市令還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他死了對你有什麼好處?項王在外征戰,王後背靠著景家穩著後方。現在景亭長沒了,你叫她以後靠誰去?
彭城沒了,楚國危了,對你這個楚人又有什麼好處?”
彭城有韓翊太多的記憶,比如項悍和他杏林深處的妻兒,還有森嚴的王宮,趙甲主持著的司敗衙署……
隻要彭城沒了,一切愉快的或者不愉快的記憶,都將會成為一場夢。
“劉邦也是楚人。楚國變成楚帝國,作為楚人,我賺了。”軍市令油鹽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