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瑟擺手道:“路易,你先彆生氣,我又沒說我答應了塔列朗。如果我真的答應了他,也就不會提出送你去比利時的建議了。那五萬法郎我沒收,所以那筆十萬法郎的友誼現在都揣在塔列朗先生的口袋裡。我告訴他,我會問問你的意見,如果你不願意,那我也沒有什麼辦法。不過,聽塔列朗先生的口風,那十萬法郎他也不打算退回去。如果最終你沒去杜伊勒裡宮,他多半會報告路易·菲利普,是我這個二等秘書拿錢不辦事,沒有什麼信譽。”
大仲馬一挑眉毛,嗤笑一聲道:“亞瑟,你現在總算領會到和那老瘸子交朋友的滋味兒了吧?被蛇咬了一口,你百口莫辯啊!”
亞瑟對此倒是不甚在意:“管他呢,路易·菲利普對我是什麼態度,和我有什麼關係?我是大不列顛及愛爾蘭聯合王國駐漢諾威王國公使館的二等秘書,又不是法蘭西王國的內閣秘書處書記。”
亞瑟與大仲馬打著嘴炮,以致於他們都發現海麵的天邊已經漸漸聚集起了烏雲,陽光被厚重的雲層遮擋。海風也越來越大,海浪也開始洶湧了起來。
路易抬頭望了眼波濤洶湧的窗外,忽然開口道:“如果路易·菲利普真的那麼想見我,那我就陪你去見他一麵。”
“嗯?”亞瑟聽到這話,忽然抬起眉頭看了眼路易。
他告訴路易這段話本就是為了嚇退這小子,讓他老老實實的回瑞士探望他母親。但他沒想到,這位傲氣的法蘭西皇帝居然會一口答應。
不論路易和他的叔父拿破侖·波拿巴長得有多大的差異,至少他今天表現出來的膽氣已經有幾分波拿巴應有的魄力了。
但話說回來,如果路易執意要去見路易·菲利普,多半也出不了太大問題。
因為亞瑟早就向外交部事先通報了他的行程與隨行人員,而路易·拿破侖·波拿巴這個家夥,現在也不僅僅是波拿巴家族成員,更是英國公民。
這雙重身份疊加在一起,也就意味著路易·菲利普如果下令拘禁路易,會在英法兩國之間引發相當嚴重的外交事件。
不列顛與法蘭西,這兩位隔著一座海峽的仇家與兄弟,在1832年的6月都剛剛經曆了相當程度的社會動蕩,因此誰都不願意在這種時候節外生枝。
路易·菲利普想要在杜伊勒裡宮會見路易肯定有他的打算,但絕對不會是為了把他給關起來。
不得不說,這個世界有時候就是這麼滑稽。
誰能想到在拿破侖戰爭結束的十幾年後,為波拿巴家族撐腰的,居然是親手把拿破侖帝國霸業葬送了的英國佬呢?
路易見到亞瑟不開口,憋了半天終於還是忍不住開口道:“亞瑟,亞曆山大,我很感謝你們的關心。但是我最近心情不好,不是因為害怕路易·菲利普會砍了我的腦袋。而是……奧地利,我從維也納收到了一個消息。我本來不想告訴你們的,但就算我不說,等你們到了巴黎多半也會知道。”
亞瑟問了句:“奧地利怎麼了?”
大仲馬則是想起了海涅對奧地利首相梅特涅的酸言酸語:“難不成梅特涅的德意誌痔瘡又犯了?而且還附帶小便失禁?”
但路易顯然沒有開玩笑的心思,他一手扶額微微搖頭道:“我的兄弟,拿破侖的親兒子,法蘭西帝國的羅馬王,奧地利帝國的帕爾馬親王和萊希·施塔德公爵,弗朗索瓦·約瑟夫·夏爾·波拿巴,由於罹患肺結核,在維也納去世了。”
船艙外,閃電一閃而過,雷聲轟隆隆炸響,路易的話音剛落,船艙內立刻陷入了死寂。
餐廳內的其餘乘客是因為畏懼海麵的洶湧波濤與電閃雷鳴,而亞瑟與亞曆山大則是因為敏銳的察覺到了目前在波拿巴家族內部發生的某些變化。
拿破侖死了,他的唯一合法繼承人也死了。
按照繼承法,波拿巴家族的領袖位置自然就落到了路易的大伯,前西班牙國王,現在居住於倫敦攝政新月樓中的約瑟夫·波拿巴的手中。
而微妙的一點在於,約瑟夫·波拿巴並沒有合法繼承人。而且由於拿破侖帝國的瓦解,目前歐洲的任何一個王室都不可能再次選擇與波拿巴家族聯姻。
這也就意味著,約瑟夫·波拿巴這一支也必定絕嗣。
而當路易的大伯死後,拿破侖家族的領袖位置將會交到路易的父親手中。
路易的父親有兩個合法子嗣,但不幸的是,路易的大哥已經死於去年的羅馬燒炭黨起義當中,因此……
亞瑟與大仲馬互視一眼,隨後兩人又把目光落在了路易那張在閃電照耀下略顯蒼白的臉上。
他的頭發被窗外滲進來雨水打的濕漉漉的,不知是因為恐懼還是悲傷,他的身體、連帶著他的眼睛都在一齊顫動。
紅魔鬼搭著亞瑟的肩膀,阿加雷斯微笑著俯首在亞瑟耳邊低吟道:“亞瑟,瞧瞧那個眼神,是悲傷嗎?或許悲傷是有,但我認為其中包含最多的感情,還是激動。”
原皇家大倫敦警察廳警務情報局警長銜警務秘書,現大不列顛及愛爾蘭聯合王國駐漢諾威公使館二等秘書亞瑟·黑斯廷斯爵士的私人助理,波拿巴家族的第二順位繼承人,也是波拿巴家族第二代當中,繼承順位最高的繼承人——夏爾-路易-拿破侖·波拿巴,坐在亞瑟與大仲馬麵前的,頭發濕漉漉的小夥子。
亞瑟凝視著路易,忽然搖了搖頭,取出手邊的毛巾遞了過去:“路易,這真是個不幸的消息。”
路易先是一愣,旋即接過毛巾,他的眼裡似乎有炮火在燃燒:“是啊,這可真是不幸。”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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