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最新網址:/b天上的星星之所以顯得美麗和純潔,隻是因為它們離我們如此遙遠,而我們又一點不了解它們的私生活究竟是怎樣的。
——海因裡希·海涅
“抱歉,誰要奮鬥?”
亞瑟說話的聲音並不算小,但是在一幫熱血上頭的青年人當中,他的聲音還是很快被一片歡呼聲給壓製了下去。
小酒館裡到處都是學生們為海涅這個老學長的悲慘遭遇鳴不平的聲音。
雖然這些這幫學生們腦補出海涅在巴黎窮困潦倒的生活經曆,甚至於有的人還加上了諸多細節描寫。
但是據亞瑟所知,至少海涅和他待在一起的時候不止沒吃過黑麵包,還基本把巴黎的高檔餐廳都給嘗了一遍。
而當亞瑟告訴海涅,他即將離開巴黎去德意誌上任時,海涅還熱心的給他推薦了柏林的雅哥餐館。據海涅所說,那裡烹調之精美與巴黎不相上下。
烤天鵝滿天飛,喙子裡還叼著個醬油碟子,要是把它撕來吃了,它就得意非凡。鮮美鬆軟的奶油蛋糕恰似向日葵迎風瘋長,鮮肉汁和香檳酒彙成的小溪四處流淌,飄著餐巾的樹環。
在雅哥餐館吃飯,即使擦嘴用的也是白麵包,亞瑟甚至都不確定那裡有沒有掌握製作黑麵包的工藝。
而對於把海涅奉為英雄的哥廷根,這家夥對自己待了好幾年的地方描述的卻相當簡潔,三言兩語便把他眼中的哥廷根給概括了。
以香腸和大學聞名的哥廷根城屬於漢諾威國王,有九百九十九個火爐、各式各樣的教堂、一所助產院、一座觀星台、一間大學生禁閉室、一所圖書館和一家市政廳地窖酒店,那裡的啤酒很好。
城邊流過的一條小河叫萊納河,人們夏天在那裡洗澡。河水很冷,有幾處是那樣寬,倘若我同屆體育最好的學生威廉·呂德爾想跳過去,也得助跑很長的一段距離。
更夫、校役、博士論文、跳舞茶會、洗衣婦、教學大綱、烤鴿子、居爾芬勳章、博士馬車、煙鬥、樞密顧問、法律顧問、處罰學生委員會委員、教授及其他蠢貨,應有儘有。
有人甚至認為,此城是民族大遷徙時代建造起來的,德意誌民族的每個分支那時都在此留下了一份它的成員放蕩不羈的標本,並從中繁衍出汪達爾人、佛裡斯蘭人、施瓦本人、條頓人、薩克森人、圖林根人等等。
在今天的格廷根,他們仍然成幫結夥,以小帽和煙管穗子的不同顏色相互區分,在魏因德大街閒逛,在草場磨坊、決鬥酒館、波韋登的血腥戰場上格鬥不休。
他們的風俗習慣還停留在民族大遷徙時代,部分被稱為領頭公雞的領袖們,部分被他們古老的法典——在“野蠻人法律”中占有一席之地的大學生社團法規管理著。
關於這一點,海涅的描述還是準確的,隻不過亞瑟還沒有見識到哥廷根的跳舞茶會等美好事物,便已經率先與在“野蠻人法律”學生社團法規管理下的大學生們打了照麵。
更不幸的是,他目前的身份還是哥廷根大學教授,並且很有可能會以學監身份出任處罰學生委員會主席。要知道,在海涅列舉哥廷根存在的事物時,這兩個身份可是與蠢貨放在同一行列的。
但是在場的人中,並不是所有人都像是亞瑟那麼糾結。
譬如說,施耐德對於今天的遭遇就見怪不怪的。
在這位純正的不列顛紳士看來,這便是他的老家德意誌,如果沒有啤酒館的喧囂,吵鬨的、給街坊鄰裡帶來無數麻煩的大學生們,那反倒少了點味道。
不過,更令施耐德開心的是,他並不負責監督這些精力過剩、除了學習以外什麼都想試試的大學生,因為這是由電磁學大師、反動學術權威亞瑟·黑斯廷斯教授負責的。
他帶著克拉拉和亞瑟來到啤酒館一處角落坐下,然而屁股還沒把凳子焐熱呢,就看見那個站在舞台中央的學生從身邊的箱子裡掏出一麵黑紅金三色旗。
其中黑色與金色是舊時神聖羅馬帝國的代表色,現在則代表了德意誌的民族主義,而紅色則象征了自由與革命。
但眼下這個時刻,這個旗子代表了什麼已經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目前這麵旗幟被禁止出現在校園場所。
但是學生們生來就擁有反叛精神,越是不讓他們做什麼,他們就越是要做什麼。
對於亞瑟這樣的資深警察來說,將這樣一幫青年人限製在大學當中絕對是一種相當高明的舉措。因為這可以將他們的破壞天性約束在校園這樣的小區域當中,而不是像是倫敦那樣,在倫敦東區的大街小巷中四處亂竄、為非作歹。
義務教育的目的不僅僅在於讓他們認識字母、學習基礎的知識,以便在不遠的將來讓他們成為一個合格的技術工人。也在於有個地方能夠發泄他們過剩的精力,從而降低社會的整體犯罪率。
甚至於,在多數情況下,後者的作用要比前者更加明顯。
不過,雖然話是這麼說,但是就亞瑟這些天在德意誌境內旅行的見聞,他又得出了一個相當反常識的結論。
在德意誌,尤其是從1797年就施行了強製義務教育的普魯士,其境內學校的覆蓋密度,不論是大學、中學還是小學,再加上民眾的識字率要遠高於不列顛。
但是與高識字率相對應的,卻是普魯士遠不如不列顛繁榮的經濟水平。
甚至連許多容克地主都過著相當一般的窮日子,更不要說替這幫地主乾活的普魯士農民了。
而且在教育方麵,不列顛的投入不僅比不上普魯士,也比不上海峽對岸的法蘭西。
今年法蘭西在基佐的主導下剛剛通過了《教育改革法案》,而不列顛在這方麵的努力則無限趨近於0。
雖然在民間層麵,不少有識之士都在積極創辦倫敦大學這樣的教育機構,但是相較於德意誌和法蘭西這種政府主導的教育革命,不列顛政府似乎並沒有大力普及基礎教育的意願。
在英國的傳統觀念當中,教育這個單詞等同於古典教育,而古典教育則是貴族的自留地,是一種高尚的事業。
也正因如此,牛津大學和劍橋大學這樣的傳統大學才會極其敵視與他們教育理念不同的倫敦大學。
然而,更令人驚奇的是,這不僅僅是貴族的看法,也是不列顛民眾的看法。
大部分英國人都認為,有沒有接受教育都不影響他們在工廠乾活,也不影響他們在田地裡扛鋤頭。而且就事實而言,好像也確實是這樣的。
而不列顛對普及教育的不重視也就導致了一個相當離奇吊詭的現象。
在歐洲大陸上,不論是法蘭西還是德意誌,學生都是自由改革的急先鋒,每次大規模的抗議和起義當中,都能見到這群年輕人的身影。
而在不列顛,好像農民、工人、市民組織的運動屢見不鮮,但是唯獨沒聽說過有什麼學生主導的運動。因為在倫敦大學創立之前,不列顛隻存在古典教會大學,而且即便是古典教會大學的數目也極其稀少,因此學生壓根翻不起什麼浪花來。
所以,即便是在革命運動層出不窮的19世紀,亞瑟也是直到今天才近距離觀察到學生們是如何在這些運動中發揮作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