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虛離了西昆侖,行至北海之極,便見一山,此山名大玄之山,又喚幽都之山,其上有黑水出焉。
大玄之山上晝夜刮著厲風,這風削皮挫骨,厲害非常,海中生靈不敢侵擾,很是清淨。
清虛正了正衣冠,朗聲道:“後土門下清虛,拜見禺疆大神。”
話音剛落,便見厲風頓止,從山中飛出一掛虹橋,一玄裳披發,耳垂青蛇,碧眼方瞳的神人立於風中,遠遠望了過來。
那神人麵目奇古,周身氣機與天水相連,與道而生,真可謂近道也。
神人疑道:“你是後土門下?”
清虛恭敬稽首:“不敢妄言。”
說著手中現出趕山鞭,上首後土符令微閃,萬萬做不得偽。
禺疆將清虛上下打量一番,皺眉道:“你即是古神一脈,怎的學起道門中人的打扮?”
清虛一愣,這禺疆難不成是個守舊的老古董?
“我這大玄山一向冷清,鮮有人踏足,昔日故人多已零落,隻有寥寥幾個舊友還記得我。想來你也是受太真之托,來求統領四海之權的?”
見清虛點頭,禺疆麵有不喜,“那太真最是心思詭秘,你莫要受了哄騙,平白為她驅使才好。”
“神君容稟,太真夫人求取這四海之權卻也不儘是私心。”
清虛忙將玄女之事說出,“鬥姆娘娘奪回星海,紫薇正位鬥府,自是件喜事。隻我等三官大帝氣數相連,若因天地水三元不穩拖累紫薇無法破境,豈不是耽擱了鬥姆娘娘的大計,又生枝節?”
禺疆這才臉色一緩,放開門戶令清虛入山。
山中十分空曠,無甚殊色,隻頗覺古拙。
二人在一株大椿下席地而坐,禺疆道:“既有這等緣故,許她四海之權也無不可。隻四海龍君向來待我恭敬,若沒個緣由,我也難說出口。”
神有神的尊榮,也有責任,這位水神的觀念倒頗有些像後土娘娘,雖有些古板,卻不是輕易毀諾的人。
四海不為龍族所有,他們隻是租客,而非主人;隻因生來適合行雲布雨,便領了江河等水道神職,兼管轄地眾水族。
若是禺疆霸道些,強令龍族服軟聽命也是尋常,可偏他是個因循守舊的端方之人,這便有些難辦了。
清虛正暗自斟酌,忽的心中一動,驚訝莫名。這可真是瞌睡來了遞枕頭,怎會如此湊巧?
卻是先前陸停雲埋下的一段因緣萌發,結出果報。
“萬物皆出於機,皆入於機。視之不見,聽之不聞,循之不得。”
樂安縣竹園中,陸停雲執筆右手一頓,墨汁在紙上暈開,將好好一幅荷塘消夏圖汙了去。
這轉世之身以至及笄之年,正當妙齡,又兼生得端莊秀麗,縣中多有大戶人家遣人上門相看。
正感歎間,卻有白氏近身侍兒來喚,陸停雲自然曉得所為何事,也不言語,隻隨那侍兒而去。
塘中荷葉田田,岸邊煙樹迷離,清幽靜謐,景色宜人,現出湖邊柳岸幽居之愜意。
耳邊竹葉摩挲之聲不絕,霎時間,涼爽由表及裡,從心而發消了夏日炎炎燥意。
陸停雲踏在青石板上,烏發似柳條垂落,皓腕如凝霜雪,就這麼站在日頭底下,更顯得肌理剔透如凝玉,竟像是個雪做的人兒。
及至後堂,便見白氏麵帶悵然,眉間透出愁色。抬眸看向陸停雲,眼中似有萬語千言,欲語還休、欲訴難言。
陸停雲坦然一笑:“阿娘不必為婚事勞神,我修行大有精進,已於昨日證得大丈夫相,超脫男女之彆,亦無男女情欲。”
大乘菩薩依正俱空,身心都無,何來男女之彆?不過是色身罷了。
隻為度眾生,故跡現菩薩相,超越男女性彆,屬大丈夫身。教化眾生,應以何身得度者,即現何身而為說法。或現男身,或現女身,全視乎所教化眾生之根性而定。
白氏歎道:“你生來便有佛緣,既打定了主意,那也很好。隻待我與你阿爹百年後,你能修清淨梵行,莫受煩惱係縛,一生自在安穩。”
“如今時局不好,這番家業若交到你手裡,難保不會惹人算計,招來禍事。不如舍了出去做善事,也好搏個好名聲保全自身。”
陸停雲反過來勸慰白氏:“阿娘不必太過憂心,樂安縣既非兵家必爭之地,也無甚產出,百姓還要靠著水產才能度日,有何可圖?且這亂局很快便會落下帷幕,屆時便有仁主開創盛世,天下萬民又可享數百年太平。”
殘暑晚初涼,清風渡水香。
及至入夜,陸停雲斜倚在水邊涼亭,手中虛握著蜀王楊秀的魂魄,略看了看,便打開黃泉之門將這攝青鬼扔了進去。
隋朝氣數已儘,楊秀自然不再受人道氣運庇護了,合該受清算。
處理完楊秀,陸停雲遙遙望向長安,就在剛剛,氣運天柱徹底坍塌,隋朝覆滅在即!先前楊廣造下的孽如今也到了償還的時候了!
風中帶出濕氣,陰雲遮蔽了月光,大雨就要來了。
雲中探出一條赤龍,滿是憎恨的看著長安城。大運河隨之掀起波濤,赤龍勾連地下水道,令水麵上的漩渦愈發龐大,水脈湧動,濁浪一波又一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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