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輪椅仍然是空的。
姚黃不知道彆的新婚夫妻如何過夜,更不知道有腿疾的夫君是怎麼個樣,或許這事就是該節製的,或許王爺腿腳不便並不熱衷於此。
姚黃隻覺得少了一樁負擔,她跟王爺也才認識幾天,每次王爺的手在黑暗與沉默中握過來,姚黃都是懸著心的,很難將那樣的王爺與白日裡沉默寡言又不怒自威的王爺對上,更遑論那些她發出來的卻叫她都不好意思聽見的聲音。
如果兩個人一起失態,大概會更容易接受,然而被折騰得要瘋的隻有她,王爺最多呼吸重些,連看著她的眼神都似乎與白日一般無二。
姚黃很慶幸她故意弄亂頭發模仿當時的情狀去照鏡子,鏡子裡的她並不算醜,不然長發淩亂又哭又叫的她在王爺眼裡恐怕真的像個瘋子,讓本來就淡如水的夫妻關係雪上加霜。
姚黃已經學會了珍惜同床的這點機會,鑽進被窩後熟練地抱了過去。
懷裡的人紋絲不動,隻有胸膛隨著呼吸的規律起伏。
帳中一片漆黑,姚黃勉強能看見惠王從下巴到鎖骨的輪廓,偶爾喉結會上下一滾。
聞著來自他身上的淡香,姚黃誇道:“王爺那四匹馬的名字真好聽,是您自己取的嗎?”
趙璲:“嗯。”
姚黃:“那您也幫我的馬起個名吧,我挑的是棗紅色的那匹。”
趙璲想了想,道:“霓光。”
姚黃很喜歡,也很欽佩:“王爺的學問是不是特彆好?”
一片沉默。
姚黃笑了:“我就多餘問,王爺可不是自吹自擂的人。”
還是沉默。
姚黃咬唇,輕輕晃了晃他的肩膀:“王爺是不喜歡跟我聊天嗎,是的話,我以後會老老實實睡覺,再也不來吵您。”
趙璲:“……不是。”
姚黃:“那您怎麼一聲不吭?”
趙璲:“我不擅長聊天,隻能回答你的問題。”
姚黃半撐起來,從高處看著他朦朧的臉,笑道:“我問什麼,王爺都會答?”
趙璲:“能答的答。”
姚黃:“那我倒是有一堆想問的,就怕哪句說錯了惹您不高興。”
趙璲:“我不會回答能讓我不高興的問題,下次你彆明知故犯,我便不會生氣。”
姚黃右臂支撐身子,左手繞著一縷發絲,輕哼道:“您要不是王爺,我也不會對自己的夫君這麼瞻前顧後,偏您是王爺,我很怕您動不動就耍王爺的威風,輕則罰我跪祠堂連下人們也敢輕視我,重則休了我,讓我淪為整個京城的笑柄。”
趙璲笑了下,那是一個沒有發出聲音所以沒有被身邊的王妃察覺的短暫淺笑。
“那你可以不把我當王爺,我也不會拿王爺的身份去壓你。”
姚黃:“當真?”
趙璲:“當真,今後你也不必再對我用敬稱。”
姚黃笑了,湊到他耳邊,故意拉長聲音:“王爺,你——真——好。”
趙璲朝另一側偏頭。
姚黃猜他可能覺得癢,使壞地追上去,對著他的耳窩徐徐吹氣。
趙璲閉上眼睛。
他不躲,這事就沒意思了,姚黃重新靠回他的肩膀,摟著他問:“王爺白天總是坐輪椅,屁股會不會酸?”
趙璲:“……”
姚黃身體一僵:“我該不會第一個問題就得罪你了吧?王爺彆誤會,我想說的是,輪椅硬邦邦的,如果你坐久了不舒服,我給你縫個軟墊。”
姚黃早就納悶了,皇家那麼會享受,連馬車裡都能放那麼多精致物件,怎麼沒有人想起要給王爺的輪椅鋪墊子?
趙璲:“……不必,我每日坐在輪椅上的時間並不比普通文官長。”
姚黃:“這樣啊,其它時間你都躺著嗎?”
趙璲:“看書,看累了會撐著東西站一段時間。”
姚黃聽了,摸到他的左手,指腹摩挲他掌心厚厚的一大塊兒繭子,明白這繭子是怎麼來的了。
想的一多,姚黃臉熱了,埋進他肩窩道:“怪不得王爺的胳膊那麼有勁兒。”
他隻會在結束後徹底壓在她身上待一會兒,過程中全靠手臂支撐。
趙璲:“……想要?”
姚黃正在為腦袋裡的畫麵犯羞,聲音細細軟軟:“要什麼?”一雙跟王爺一樣有力氣的手臂?
趙璲:“沒什麼。”
這下子姚黃反應過來了,極致的窘迫叫她挨了燙般鬆開他的身體一骨碌躲到床裡頭,扯著被子蒙住腦袋,羞惱地辯解:“才沒有!純粹地誇誇你還誇錯了嗎?”
那急著撇清的調調,像極了一個明明很饞糖卻因為臉皮薄非要否認掩飾的孩子。
趙璲看著帳外:“嗯,那就睡吧。”
隨著沉默的蔓延,悶在被窩裡的姚黃沒那麼熱了,亂哄哄的腦子一冷靜,姚黃心裡一突,莫非王爺自己想了,所以才那麼問她?
聽王爺說得好聽,什麼可以不用把他當王爺,她真不把他當回事,王爺可能就要生氣了。
轉過彎,姚黃還是蒙在被窩裡,但她一點點地挪回了王爺身邊,從裡麵抱住他的腰,出口的聲音跟蜜一樣的黏:“王爺想要嗎?你想我就想。”
趙璲猛地握住她的手,沉著嗓子道:“睡吧,明日是二十五,我還睡在這邊。”
今晚做了,明晚再來,她可能會怨怪一個殘疾的王爺還這麼貪。
早上還是趙璲先醒,姚黃因為昨晚被窩裡的“豔語”不好意思麵對他,便躺在裡麵裝睡,反正她被子蓋得嚴嚴實實的,等會兒青靄最多看見她的腦袋。
趙璲已經坐正了,見她賴著不動,看看自己的腿,這才搖了搖鈴鐺。
青靄推門而入,垂眸挑起拔步床的兩層帷帳,忽地瞧見一雙紅底睡鞋。
彆說姚黃不習慣叫公公伺候,青靄也是第一次要麵對床笫間的王妃,他暗暗穩住心神,隻管一心一意地伺候王爺更衣。
他做這一套太熟練了,沒一會兒功夫就推著輪椅上的王爺出去了。
姚黃活了過來。
隻是去前院吃飯的時候,姚黃還是不敢去看旁邊的王爺,臉上臊,心裡憋著一團埋怨,明明是王爺起的頭,她為了討好他去問的時候王爺配合就行了,做一場就沒事了,他卻一本正經地拒絕了她,越發顯得她像個厚臉皮。
成婚以來,這是第一次姚黃沒有主動找話。
趙璲看得見她紅通通的臉,並非平時自然的好氣色,更像新婚夜第一次坦然麵對他的羞樣。
趙璲默默地給她夾了一個煎餃。
煎餃麵皮微微焦黃,每個隻有拇指來長,一個盤子裡排了一圈,中間擺著一撮翠綠的芫荽,純是拿來看的。
“謝謝。”姚黃瞥著他的胸口道謝,夾起煎餃蘸蘸醋碟,兩口吃完。
才舀了半勺紅棗山藥粥,旁邊又送來一個煎餃。
姚黃終於正眼去看惠王了,見他神色如常地用著自己的飯,姚黃懂了,王爺沒覺得她昨晚那話有何不好。
可姚黃還是委屈,還是想告訴他她根本不是那樣輕浮的姑娘,父親的官是低,母親也不是大家閨秀,但家裡該有的教養並不含糊,她跟哥哥都是知禮義廉恥的好孩子!
盯著那隻煎餃,姚黃慢慢放下筷子,低著頭道:“都怪你,明明是你先說的,我根本沒想,怕你生氣才那麼說的。”
趙璲:“……知道,我並沒有誤會你。”
姚黃看過去。
趙璲在裡麵看到了幽怨,即便如此,他腦海裡浮現的仍是另一個時候的王妃。
他垂眸道:“吃吧,稍後還要騎馬。”
想到騎馬,一個廢了腿的王爺願意陪她騎馬,姚黃心軟了,禮尚往來地也給他夾了一個煎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