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把年紀,還為個狗東西做事,不僅功夫練到狗上,人也活到狗上。”
“義字有幾種寫法,可要爺爺我教你?”
他的話語落在彩戲師耳裡,也摻著濃濃地方口音。
他愣了愣,才反應過來:
“伱,你竟敢對聖上不敬,口出穢語。”
至於所謂的義,這年頭還有人會在乎這種東西?
彩戲師倒沒有惱羞成怒,隻是變了個眼神,就像看一個不可理喻的瘋子,雷彬、周淮安亦為之側目。
“怎麼,他人做得,我就罵不得嗎?”
程舟皮笑肉不笑,道:“本就是頭豬,賊老天瞎了眼,才把他扔到金鑾殿,不思澤披天下,反成獨夫民賊。”
“人生在世,投胎到哪戶人家,全看天意。”
彩戲師的目光中,又多了些許憐憫:“你這是出身不好,怪上蒼不公,起了怨懟之心是嗎?甚至覺得,換了自己坐龍椅會更好。”
“哈?你這是把稱孤道寡,當成什麼了不得的玩意嗎?”
程舟嗤之以鼻,道:“天行有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今晚沒了皇帝,明天太陽照樣升起。
孟子講君為輕,還是太過委婉,就該寫——民為貴,社稷次之,君應無!”
這番言論放到中原,用驚世駭俗都不足以形容,彩戲師被徹底乾沉默了,不想再浪費唇舌,“你,你,好個狂徒,口氣簡直大過百家諸子,難不成真把自己當聖人了不成。”
“狂?說得好啊。”
程舟倒來了興致,朗聲大笑,神情肆意。
彩戲師那堆自以為是的屁話,程舟是半點不在乎,唯有一個狂字,深得己心。
他來自一個道德閾值、文明程度更高的社會,是以穿越之後,無論走到哪裡,都格格不入、遺世獨立。
他自有一套認知,隻在乎認可的人、親近的人,不會被外來影響屈服。
這是在與世界持續對抗中,產生的自信,或曰偏執,或曰狂妄。
世界容不下他,他也容不下世界。
我身即道,我行即法
帶著發自內心的感慨,程舟一步踏出,漫吟道:
“回首叫、雲飛風起——”
詞韻郎朗,回聲蕩蕩,程舟鬼魅似的身影,已經與雷彬分開,貼近葉綻青跟前。
生死關頭,雷彬心道不妙,手腕、腳底、肘連,全身各處連發飛針接應,散出一片漫天花雨。
葉綻青提劍再戰,把潛能都逼到極限,筋骨吱吱作響,軟劍繃緊成一條直線,就算是有惡鬼向自己撲過來,也要劈開生路。
然後她就對上了一雙黃金瞳,不滅天火在眸光中倒映,宛若高居王座的神祇,從太古洪荒歸來,將要對瀆神者降下懲戒。
葉綻青一個失神,身形停頓,劍落空處,就被抬腳躍起的程舟,踏碎兩扇肩胛骨,成為手不能提的殘廢,生死不明。
“不恨古人吾不見——”
比慘嚎聲來的更快的,是程舟的激昂心緒,是那發自肺腑的豪情。
才解決一人,他就以快過先前數成的速度,撲向下一個目標。
殺法·金翅擘海飛天腿!
但聞一聲晴天霹靂,空氣被攪成旋渦,蕩起層層勁風,掀動不計其數的草籽落葉。
就像神話裡的大鵬鳥,真的來到人間,舉翼摶九萬,擊水三千裡。
什麼飛針,什麼花雨,在這沛然威勢麵前,沒有起到半點阻礙作用。
雷彬靠著心頭警兆,險之又險,才擺好了防禦架勢,一股柔勁騰轉出來,自內而外,撐起了他的衣物,渾似一個充滿氣的皮球。
他衣服在轉,人也轉,順著這股騰轉勁,雙手堪堪抵住飛襲的大鵬。
“恨古人不見吾狂耳——”
程舟猶有餘力,唱曲兒助興,才至高潮。
轉成個風車的雷彬,牙齒已經咬得死死,分不出半點雜念。
這一腳凶悍非常,將數千斤勁力,凝於腳掌方寸,根本不是人體能夠承受。
他邊轉邊退,把巨浪一樣的勁力,分成一股又一小股,身形仍然不由自主的被頂向後方,撞碎一叢又一叢灌木,在地麵刮出一道深痕。
布料被攪碎,氣球頓時炸開,皮膚被攪碎,血肉寸寸撕裂,等到腕骨也發出不堪重負的聲音,雷彬終於沒法再堅持下去。
他卸不完這股摧枯拉朽的巨力,整個人像一隻斷線風箏,飛出去老遠。心口處炸開個大洞,血肉模糊,七竅流血,氣息全無。
他還在本能抽搐,想要支起身來,可人都這樣了,又怎麼可能呢?
幾息之後,再也動彈不得分毫。
“知我者,二三子。”
程舟心滿意足,念完最後六字。
這是稼軒詞,半闕不到,甚至不夠應景。
但程舟樂意,唱得歡喜。
更讓他開懷的是,不顧一切趕過來的彩戲師,終於衝到自己麵前。
雙刀自披風下疾速揮出,寒光凜凜,焰光灼灼。
無火自燃,如有神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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