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inf/b/div鬆江伯周進將陸河一行人送到黃埔河港,親眼看著他所乘坐的那條商船緩緩駛離碼頭,消失在水天交接之處,這才率領眾人返回。
鬆江府通判張安世笑道,“陸河也是走了一條彎路。要是早一點投靠過來,傅檢那個位置必然是他的了。可恨傅檢這廝,伯爺好不容易把他扶持到順天府學訓導這個位置,他卻不珍惜,操辦百校聯考,貪墨了數千兩銀子,以至於都察院禦史對他喊打喊殺,他這個官兒怕是八成保不住了。”
周進也是頗感無奈。原本想著傅檢這廝在北平,不說充當他周進的眼線,哪怕是給他周進做個傳話筒也行,也不枉周進對他的大力栽培了。
結果這廝隻知道貪銀子,玩女人,氣得他房中那個嫡妻賈迎春,搬回到了榮國府,和傅檢這廝分居了。
雖然雙方並沒有和離,但這關係恐怕難以回到從前了啊。
不過話說回來,在紅樓原著中,賈迎春是必死的結局,如今她好歹保住了一條小命,有貼身丫頭繡橘幫襯她,也算是差強人意了。
不過站在傅檢的立場上,卻也不是不能理解。榮國府差一點被抄家滅族,兩個世襲職位都給丟掉了,雖然後來保住了一個,讓賈政得了去,但寧國府卻是無可挽回地徹底衰落了。
賈氏一族榮寧兩房,合計數百人,都需要賈政一個人來養活,他能支撐多久?到時候還不是要向親朋好友求救,傅檢作為榮府庶女婿,要是被賈政求上門來借銀子,他到底是借還是不借?
不借,親人變成仇人,借了,就有可能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
傅檢風流不羈,徹底擺爛,迫使妻子賈迎春氣得回到了娘家,倒是避免了被榮府借貸銀兩的尷尬處境。
隻能說,傅檢這廝忒不要臉,也太沒有責任心了。
如今,傅檢遭到禦史彈劾,即將丟官去職。等到日後,賈氏一族脫罪,蘭桂齊芳,複興有望,他可能又要像兄長傅試一樣,借著姻親關係,拜倒在賈政門下了。
這可真是人不要臉,天下無敵啊。
不過這件事情,對於周進的韜光養晦戰略來說,並不是什麼壞事。朝廷諸公看到鬆江伯周進招攬的這些人手,都是像傅檢一樣的牆頭草,堪稱一幫歪瓜裂棗,對於鬆江伯府一係的警惕心理,也會有所減弱吧。
聊完發生在傅檢身上的笑料,張安世又提到了北平官場風雲,“前年,後金和碩貝勒和多羅巴彥貝勒聯手南侵,雖然有紫檀堡大爆炸的前車之鑒,導致和碩貝勒和多羅巴彥貝勒不敢進攻州、府、縣城,其主要掠奪目標,以通州張家灣這種集鎮、村寨為主,但順天府境內,大量青壯被俘虜,百姓房屋被付之一炬,導致地方官員對錢糧賦稅的征收,很難完成,以至於許多人遭到朝廷斥責,被陸續開革。像魏西平在霸州,文治教化原本做得不差,卻攤上了女真諸部南侵這件事,所得錢糧賦稅,隻有往年一半,他也不得不向朝廷引咎辭職,掛冠而去,要不然等到朝廷追究,就有些不太妙了。”
“是啊。”周進感歎道,“若非如此,我也不會到處鑽營,急匆匆地趕到江南任職。包括順天府在內,北直隸行省、齊魯行省、三晉行省處於大周朝、後金以及西北流寇這三方勢力交彙之處,未來若乾年,還不知道有多少高官顯爵,要倒在這錯綜複雜的相互爭鬥之中。”
張安世也認同周進的這番分析。想著他若不是得到周進賞識,調任鬆江府通判,而是在北地任職,眼下恐怕要為治下錢糧賦稅的征收愁白了頭,而非像現在,為了鬆江府衙戶房賬冊上的上百萬兩銀子,不知道怎麼花出去而發愁。
周進於德正十四年十一月,正式就任鬆江知府、鬆江團練使、黃埔河道稅監等職,迄今尚不到兩年時間,以鬆江府名義上交給戶部的稅銀,就已累計超過兩百萬兩銀子,僅德正十六年一到六月這半年時間,所交稅銀就達到了一百三十餘萬兩。
周進在年初奏折中,所提到的本年度實現二百五十萬兩稅銀的總體目標,可以說是沒有任何懸念了。
但事情的複雜性就在於,人心不足蛇吞象。鬆江府上交的稅銀越多,朝廷對於鬆江府的期待就愈多。
周進若是毫無保留,將五年內一千萬兩稅銀的預定目標,提前一到兩年完成,朝廷必然會給鬆江府下達新的稅收任務,到時候又是一千萬兩稅銀壓下來,大家將要怎麼活?
作為鬆江伯周進的心腹之人,張安世現在總算是理解了所謂“不可使鬆江一日無事也”的戰術了。
像碼頭生意爭端,芝麻綠豆大小的一件事情,本來憑借鬆江守備營和鬆江府團練的力量,可以將碼頭上的那些幫派分子輕易剿滅。
但周進卻以自由市場競爭、民不舉官不究為借口,放任謝希平名下的安清堂,和海上幫、青紅幫打得你死我活,折損了數百條人命,以至於對黃埔河港的商貿生意,都造成了一定的負麵影響。
削弱鬆江周氏家族,讓周昌盛、周敏雲、周敏陽等父子三人,鐵了心跟隨鬆江伯倒是在其次,讓朝廷諸公看到黃埔灘一帶龍蛇混雜、管理難度極大,鬆江開埠通商一事麵臨重重困境,隨時都有可能出現變數,才是鬆江伯隱藏在背後的真正用意吧?
周進未雨綢繆,一箭雙雕,更加堅定了張安世跟隨他的決心。
走出黃埔河港之後,張安世便騎上快馬,調頭向鬆江府城而去。
他此次前來,是特意看在同窗一場的份上,給陸河送彆,畢竟當初他們倆都是國子監生員,住在同一間宿舍,屬於鐵杆兄弟了。
但張安世作為鬆江府通判,是鬆江伯周進放在鬆江府城的代理人,若是他不在,沒人能有效製衡鬆江府同知曹仲大人。
馮紫英曾提議說,讓周進給朝廷參上一本,狀告鬆江府同知曹仲大人和盤踞在翁洲、岱山一帶海島的錢、徐、施諸家,暗中存在較多勾連,不怕告不倒他。
但周進卻覺得,曹仲大人雖然討嫌,但恰好因為他貪財好色,渾身都是毛病,相對來說更容易掌控。要是換做一個愣頭青過來,對於周進在鬆江府境內的所作所為吹毛求疵,一心唱反調,事情倒有些不好辦了。
與其如此,還不如把曹仲大人留下來,雙方井水不犯河水,大哥莫說二哥,也有利於周進本人暗中積蓄實力。
周進一邊低頭想著心事,一邊向萬柳園方向走去,冷不防聽到身邊長隨孫萬千一聲厲吼,“你們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