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禧堂王夫人上房裡生起了好大一盆冒著青火的銀霜炭。
王夫人正坐在南麵的炕上與一對母女說著些什麼,那婦人年約四十,長相與王夫人有著幾分相像,不過卻多了些許和善,至於那個少女,看樣子也就十二三歲,生得肌骨瑩潤,唇不點而紅,眉不畫而翠,臉若銀盆,眼如水杏,一雙大眼睛十分的迷人,任誰看到了都會由衷地讚歎“好美的女子!”
這對母女就是薛姨媽和薛寶釵。
“怎麼突然就進京了?”王夫人顯然與薛姨媽一直都有聯係,似是覺得這話有些不合適,她將一杯蓋碗熱茶遞給薛姨媽,接著說道:“寶丫頭舅舅不是讓等金陵的案子了結了再進京的嗎?”
薛姨媽接過茶碗喝了一口,放下,說道:“寶丫頭舅舅來信了,信中說讓我們不用等了,直接進京。”又對薛寶釵,“你舅舅的信呢?拿給你姨媽看看。”
薛寶釵:“是。”答著從袖中抽出一封信,雙手奉與王夫人。
王夫人接過那封信展看,她其實是識字的,隻是識字不多,顯然是看懂了信中一些內容,臉色變了變,接著將信一折,望向薛姨媽:“你也給錢了?”
薛姨媽先是一怔,接著點了點頭。
王夫人沉默了。
薛姨媽也不是傻子,明白她們都又被王子騰欺騙了。
站在一旁的薛寶釵暗暗一驚:沒想到舅舅竟是這種人。他在信中說馬上就會取得一場大捷,需要錢財打點朝中關係,好更上一層。一開口就是王家、薛家各出一半。信中還提起了王夫人,說因為京營的事,他不想給王夫人再添麻煩,沒給她寫信。
看情況,這筆花費全部被分攤到了賈家和薛家身上,甚至這所謂的朝中關係就是賈家的老關係。也就是說,王家什麼都不用付出,就獲得了想要的東西。
王子騰也沒想到薛姨媽會將他的信拿給王夫人看,畢竟他在信的最後許諾替薛家打點宮中關係,幫助薛寶釵入宮,這是王夫人不願意看到的。
王夫人把信又看了一遍,突然問道:“這信怎麼與平日裡的不一樣?好像沒寫完......”
薛姨媽心一咯噔,望向薛寶釵。
薛寶釵淺淺一笑,說道:“回姨娘,確實還有一頁,是舅舅寫下的欠條,在哥哥那裡。”
王夫人點了點頭,王子騰也給她寫了欠條,當然了,王子騰的欠條從沒兌現過。
將信遞還給薛寶釵,王夫人望向薛姨媽,問道:“你們有什麼打算?”
這下輪到薛姨媽沉默了。
薛寶釵也沉默在那裡。
王夫人:“怎麼了?”
就在這時,王夫人的陪房周瑞家的走了進來。
周瑞家的:“太太,老爺那兒傳話來了,說姨太太已有了春秋,外甥年輕不知世路,在外住著恐有人生事。咱們東北角上梨香院一所十來間房,白空閒著,打掃了,請姨太太和姐兒哥兒住了甚好。”
薛姨媽聞言大喜,一臉期盼的望著王夫人。
薛寶釵微低著頭,瞥著王夫人手中飛速轉動的念珠。
那串念珠放慢了轉動的速度,王夫人開口了:“你們在京中的宅子好些年沒人住了,不如這樣,就先在我們府裡將息著,過了殘冬再說吧。”
“哎!”薛姨媽這時已經沒有了一絲矜持,立刻推了薛寶釵一下,示意她給王夫人行禮。
不等薛寶釵起身,薛姨媽又說話了:“太夫人呢?我去給太夫人行禮。”
王夫人沒有接言,卻把目光望向周瑞家的。
周瑞家的會意,將李虎與林黛玉的事情告訴了薛姨媽。
一片沉默。
薛姨媽苦笑,難怪姐姐王夫人見到自己的時候表情有些不自然,原來是攪了榮國府的家宴,來的真不是時候。
這時外麵一陣腳步響,丫鬟進來稟道:“太太,老太太那兒傳話來了,說請姨太太去花廳說話。”
王夫人的目光望了一眼周瑞家的。
周瑞家的:“花廳那邊擺飯了沒有?”
丫鬟:“沒有,老太太和林姑娘剛點了兩出戲,現在正唱著呢。”
王夫人站了起來,對薛姨媽說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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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聲鼎沸。
榮禧堂前院大廳內擺著八張席麵,筵宴未開,眾賈家子弟正三五相聚,興高采烈,談興正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