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份名單是嚴墨那以賣畫為生的長子從臨安送來的。
若無特殊,科考每三年一次。而每次科考時,嚴墨都會讓他的長子去臨安,名為趁著科考熱鬨,在皇城腳下賣畫,實則等到科考放榜,將名錄謄抄,送回上杭。
二十三年前,嚴大郎已年十三歲,在接應姚家大郎時也出過一分力,這是他身為嚴家長子擔當的秘密,所以他知道父親的用意。
他知道,父親這麼多年一直在等待一個人的名字出現在那張在臨安城大放光彩的紅榜上。
“我家大郎很勇敢。當年他父親讓他幫助姚家大郎混出上杭時,他沒有一絲猶豫便答應了。”
提到自己的長子,嚴老夫人神色中燃起小小的驕傲,但又很快黯淡下來,“畢竟是自己的骨肉,讓他涉一時險是勉強,可不願再將他推入那摧殘人的漩渦。”
“沒想過他若走仕途,亦可做一位清官?”杜言秋問。
嚴老夫人搖搖頭,“清官難做啊,若他做了清官比常人又會更難。你讓他如何麵對他那滿身泥垢的父親?還是普通人好啊,普通人有普通人的自在。”
杜言秋沒再關心嚴大郎的選擇,“去年,嚴老知縣終於在新科進士名單中看到鄧毅的名字。”
“是啊。那孩子果然爭氣,不論他在外吃了多少苦,終於走到了這一步。那名單上的名字,還有為規避重名,在名字旁標注的戶籍,都與夫君記住的那個身份一致。”
得知鄧毅高中,嚴墨幾夜沒合眼。
三甲第七十二名,賜同進士出身,雖說對在外漂泊的姚家大郎來說能取得這等成績實屬不易,但算起來名次並不高。
想以這等名次入仕,一步步走向能夠插手上杭的位置,不知還得等待多久才能碰到合適的機緣?
已經二十二年過去了啊!
嚴墨想著自己也是煎熬了二十二年。
外人都知他身體不好,看起來比同齡更顯老,吃多少滋生養補的藥都不怎麼見效。
可有幾人知曉,他犯的是心病啊!
終於,幾夜沒合眼的嚴墨是真的病倒了,而且病得很重。
“夫人,我苟且了這麼多年,該給那孩子讓位子了。”
嚴墨在病榻上與照顧他的夫人道。
“與其拖著這副病蔫蔫的身子熬下去,不如及時給那孩子造個機緣。我貪生怕死了一輩子,死到臨頭時也想讓自己死的有點價值。也算是給嚴家的孩子消除點業障吧。”
嚴老夫人陪著一同落淚,“夫君,我想陪你一起去……”
嚴墨攥緊夫人的手,“你的身子還能撐得住。你替我看著……看著結果……”
……
一日後,嚴墨服毒自儘。
那毒是他早就備好的。
嚴老夫人對外說老知縣重病暴斃,遵從夫君遺願,從簡發喪。
因老知縣也是死的突然,未及時告知,其兩個在外謀生的兒子攜妻子分彆在數日後才返回臨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