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淩醒來的時候,隻感覺自己眼前有昏暗的光芒搖曳。
整個人感覺每處關節都酸楚無比,精疲力儘。
他恍惚了好久,這才發覺,自己不知道何時已經回到了不好堂裡。
榻前坐著兩個人,一個正用頭支著碩大的腦袋,饒是如此,那腦袋還時不時的一低一抬,眼睛閉上,卻猛的想到了什麼似的,頃刻之間睜開。
就這樣來回幾次,終究是抗不過睡意,輕輕的打起了鼾聲。
正是杜恒。
而王鈞坐在床前,沒有一點睡意,關切的看著蘇淩,眼眉微皺。
他見蘇淩睜開了眼睛,這才興奮的大聲喊道:“公子!公子醒了!”
杜恒剛剛睡著,被他一喊,嚇得一激靈,扭頭看去,一眼看到蘇淩蘇醒,激動的縱身站起,大聲道:“俺去叫郭白衣!”
王鈞剛給蘇淩倒了一卮茶,扶蘇淩喝了。這才問道:“我如何在不好堂?”
王鈞這才道:“是璟舒女公子,她乘了馬車去朱雀大街買胭脂,正好路過,見前方圍了一群人,擋了去路,這才下車來看,沒想到是公子暈倒在地上,這才讓人把你抬上馬車,送回了不好堂,司空也知道了這個消息,派了丁醫官來過。璟舒女公子因為已經深夜了,便先隨丁醫官走了”
蘇淩這才道:“我昏迷了多久了?”
王鈞道:“從白日回來到現在,已經後半夜了!”
兩人正說間,便聽到門外腳步聲傳來。
郭白衣一挑門簾,走了進來。
蘇淩剛想起身迎接,郭白衣便已快步來到蘇淩榻前,將他一扶道:“蘇老弟,你太過乏累,還是在榻上的好。”
蘇淩點點頭,便急忙問道:“小六子呢,小六子怎麼樣了?”
郭白衣歎了口氣,搖搖頭道:“暗器上喂了劇毒,當場就沒氣了。”
蘇淩喪氣的一錘榻板道:“唉,連最後的知情人都被殺了,白衣大哥,我雖然不知道對方是什麼人,要做什麼事,但是,我敢斷定,這群人一定有很大的陰謀!白衣大哥,他們已經暗入你的府上殺人了,這樣的勢力定然十分強大啊!”
郭白衣點點頭,深以為然道:“蘇兄弟說的不錯,可歎我們竟如此被動,連對方到底來自哪裡都無從查起啊!”
蘇淩神情一凜,情急之下,又狠狠的咳了起來,整個身體抖動,臉色也看起來十分的差。
王鈞心疼蘇淩道:“公子,你怎麼了,怎麼突然這麼著急了。”
郭白衣歎了口氣道:“唉,這件事的確是難啊,我知道你們家公子為何急得咳了起來”
他話說了半截,便不往下說了。
蘇淩何等聰明,對王鈞和杜恒道:“杜恒我醒來便看到你困的打盹,我這裡有白衣大哥陪我,你回房睡吧。”
杜恒不疑有他,點了點頭道:“那蘇淩,人家郎中可是說了,你要好好靜養休息,有什麼事你就叫俺,俺睡得死,要是叫不應,你就多叫俺兩邊”
蘇淩點了點頭,杜恒這才轉頭走了。
王鈞自然明白,這才有些不放心的看了一眼蘇淩,道:“公子,我也先回去了,回去晚了,恐老娘擔心。”
蘇淩卻叫住他道:“王鈞,等這些日子忙過去了,我去看看令堂,我給令堂的藥,你可按時給她服用了麼?”
王鈞眼中一片感激之色,顫聲道:“公子你好好保重,老娘的身體重要,公子的身體一樣重要!”
這才轉過身從後門去了。
待他二人走後,蘇淩方臉色有些難看的低聲道:“白衣大哥,是不是碼頭下來的那群人跟丟了?”
郭白衣搖了搖頭道:“如是丟了,反倒還好,隻能說明他們警覺”
蘇淩顫聲道:“沒有丟,難道是死了?”
郭白衣重重的點了點頭道:“是啊,暗影司的二十幾名兄弟,全部死在龍台城郊外,更加可怖的是,二十多名兄弟的頭顱都被利劍齊齊的切下,切口平整,想來是一劍梟首,劍鋒極快啊!”
蘇淩倒吸一口冷氣,由於心神劇震,竟再次不住的咳了起來。
郭白衣忙給他錘了後背,蘇淩因為氣息不暢臉上異樣的紅色方有些消退。
蘇淩歎息道:“據小六子形容,那個鷹眼紫衣人是個高手,如今暗影司的兄弟的致命傷口處可以斷定也是高手所為。還有,今日我追趕並格殺的那個突施冷箭的殺手,也是個高手,若不是我手中有寶刃,怕是死的便是我了。看來,對方高手眾多啊!”
郭白衣剛一點頭,蘇淩眼中忽的一亮,似乎意識到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他低頭似喃喃自語道:“鷹眼紫衣人紫衣殺手!紫衣紫衣!”
忽的抬起頭來,眼中流光閃動,疾聲問道:“白衣大哥,若我猜得不錯,漕運碼頭貨船那群人,應該也是穿的紫衣吧!”
郭白衣點點頭道:“蘇兄弟猜的不差,據暗影司被人襲殺之前傳回的情報上說,那群人從貨船上下來,押運貨物時,隻有一個鷹眼鯰魚嘴的人穿的紫衣,其餘人皆是一身黑衣,隻是待剛出了城,繞第一圈時,便皆換上了紫衣。”
蘇淩點點頭,這才道:“原來如此,這樣看來,對方定然是個藏於未知之處的某個組織,這個組織的所有成員皆穿紫衣!”
蘇淩雙眉緊鎖,一遍一遍的重複著紫衣,紫衣,卻絲毫沒有頭緒,這紫衣到底意味著什麼。
蘇淩實在有些一籌莫展,隻得語重心長道:“白衣大哥,如今局勢十分不明朗,我們在明處,敵在暗處,我們更是對他們一無所知。還有,那董祀這幾天來一直隱忍不發,卻是有些不像他的脾氣,是在等什麼時機麼?又或者,跟現在發生的劫船、冒充船工運貨趁機潛入城中、殺人滅口這種種事情有關聯?隻是,無論如何,敵人現在針對的目標不明,白衣大哥不但要多多提醒司空大人,你也要時時刻刻注意自己的安危,他們能派殺手潛入你府上一次,便能派人潛入第二次!”
郭白衣點點頭道:“我不過是個小小的軍師祭酒,想來無礙,司空那裡我自會多多提醒他注意。”
他這才轉變了話題問道:“說說你吧蘇淩,你怎麼會在朱雀大街上,朱雀大街上除了那個凶手沒了頭顱,還死了數個百姓,這件事都驚動了京城新任執金吾吳霽仲。連京城宿衛營都出動了人馬啊!”
蘇淩苦笑一聲這才將事情原原本本的講了一遍。最後方道:“唉,也怪我一時氣血上湧,見不得無辜百姓受累,所以不惜性命,梟了那殺手的頭顱。沒想到暗影司的兄弟們竟而且巧合的是,也是被梟了頭顱。現在所有的線索都斷了。”
郭白衣安慰他道:“這個蘇兄弟不必自責,這樣的惡禽獸,死不足惜!隻要暗處的人行動,他們無論如何都會露出蛛絲馬跡來。咱們隻要細細留心漕運碼頭,還有哪家商行售賣毛尖茶葉便好!”
蘇淩十分認同的點了點頭道:“白衣大哥所言極是,若有哪家商行售賣毛尖,便足以說明,他們不是這件事的直接參與者,也是知情人!”
郭白衣點了點頭,蘇淩又道:“隻是,我當街殺人,又有無辜百姓因此事而死,執金吾和宿衛營那裡終究不好交代啊!”
郭白衣這才一擺手道:“這個蘇兄弟放心,執金吾那裡,司空已經打過招呼,吳霽仲是箋舒公子的多年好友,自然知道壓下此事,宿衛營更不用擔心,宿衛營的是安東將軍夏元讓統轄,夏將軍是司空同族,自然無事,司空也第一時間讓箋舒公子又去傳了口信。所以莫說是兄弟這件事,便是咱們暗影司死人的事,司空都已經將影響降到最低了!”
蘇淩點點頭,忽的有些疑惑道:“為何司空會讓二公子蕭箋舒替他傳口信,司空為何不親至?”
郭白衣笑了笑道:“一者,最近時期暗潮洶湧,董祀那邊私下聯絡了更多人,意圖一舉成事,司空為了麻痹他,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司空考慮到他要是突至宿衛營,怕嚇住那董祀,他萬一不敢行動了怎麼辦?再者,箋舒公子一直在軍中行走,以前是越騎校尉,最近又借著璟舒女公子遇刺的事情,升了五官中郎將。夏將軍跟他又平素熟稔,故而才讓二公子代為傳信。”
蘇淩聞聽,眼神忽然變的複雜了不少,似有深意的看了看郭白衣,郭白衣卻未有留心在意。
蘇淩想說些什麼,想了想,還是心裡歎了口氣,終究未曾說出口去。
郭白衣見夜已深沉,這才站起身來道:“今天你悍不畏死,實在勞心費神,為兄便不打擾了!你快些休息!”
蘇淩這才點了點頭,拱手與他道彆。
郭白衣讓蘇淩躺著彆動,這才一人出了後院走了。
萬籟寂靜,暗夜深沉。
窗外隻聽得見冷風漫卷,樹枝晃動的聲音。
一絲冷意讓蘇淩覺得極為不舒服。
他這才強撐著身體,跳下榻來,先緩緩的活動了幾下,覺得身體已然大好了,這才恢複如常。
他本就是憤恨交加,氣血上湧,又一番追逐搏殺,故而體力耗儘,方才暈倒的,昏睡了那麼多時辰,加上他畢竟曾易筋鍛骨。
隻要不是傷及根本,自然恢複的比被人更快一些。
蘇淩活動了一會兒,又將炭火盆搬到桌前,默默的望著桌上跳動的燭火,腦海中一樁樁這幾日發生的事情猶如呼嘯而過的一支支箭簇一般,耗著他的心血,紮著他的腦袋。
天子衣帶血詔、秦元吉的拉攏、瘋了的玄闡、不明所以的讖語、承天觀所發生的的事情、那個不知道身份的黑衣鬥篷男子、被劫的貨船、被殺的最後幸存者、三十多個暗影司人的頭顱不翼而飛、皆穿紫衣的殺手。
一樁樁一件件清晰的在蘇淩腦海中浮現,片刻之後,仿佛被揉碎了、捏爛了一般,糅雜在一起,絲毫沒有任何規律可循。
不對!不對!
莫要著急,自己好像漏掉了這些事情關鍵的相同之處。
這個相同之處到底是什麼?
蘇淩抓住這個僅有的微小的念頭不放。
血詔司空知道,那他便也就知道了。
在不知道玄闡瘋了之前,蕭元徹已經奏明了天子設了一個專門管理道、佛這些東西的機構,蘇淩還記得是自己跟郭白衣建議這個機構叫做——宗教局。
而宗教局的負責人,是他!
玄闡瘋了,人雖然是黃奎甲帶人抓住的,然而宗教局既管理宗教事務,必然也會派人協助。
故而知道玄闡瘋這件事的,除了司空本人、郭白衣、黃奎甲之外。
還有他!
玄闡雖瘋,那句讖語他卻記得半字不差,表麵來看,隻有暗影司知道,其實蕭元徹、郭白衣都知道這讖語。
然而不出意外,他也應該知道!
還有承天觀蕭元徹走後,瑜吉見到的那個故意用鬥篷遮臉的黑衣人,雖然未曾看清麵容,但從談話中看。
可以斷定,就是他!
還有,漕運!
這許多年漕運的實際操控者,更是他!
那被劫的可是毛尖茶葉,司空派人采買的茶葉。
這件事情,除了郭白衣、徐文若,最有可能知道的人,便是他!
還有,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