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等李知白握筆之時,那手上的鐵拷實在過重,竟手不能握筆。
王良櫟看在眼中,忽的大吼一聲道:“左右,去枷去拷!”
左右軍卒一愣,暗想這可是朝廷欽點的必死之人,此時去枷去拷,萬一讓人給跑了,他們如何吃罪的起呢?
軍卒正自猶疑不前,王良櫟眼眉一立,大聲斥道:“猶豫什麼,本官是監斬官,若是出了什麼事,本官一力承擔!快些”
左右軍卒這才一臉不情願的走過來,顫抖著手將李知白脖項的枷鎖和手上的鐵拷統統解除。
李知白再無掛礙,忽的朝著王良櫟一拱手道:“如此,多謝王大人了!”
說著,一甩長髯,頃刻之間提起筆來,飽蘸濃墨。
“轟哢——”一道利閃劃破蒼穹,一聲悶雷訇然響徹整個天際。
風雨如晦,雷電煌煌。
李知白提筆在手,稍加思索,便俯身在白紙之上寫了起來。
起初,筆勢稍慢,隻寫了前三個字,那筆鋒卻驀地一轉,竟是筆走龍蛇,越寫越快。
宛若遊龍,氣勢驚天。
那雨和風竟在刹那間似乎有些不敢搦其筆鋒之銳,竟變得無聲而纏綿縹緲起來。
不一時,李知白絕筆詩已成,忽的右手緊緊攥筆,神情悲壯而豪邁,將那首絕筆詩當著天下人的麵吟誦起來。
那聲音淒絕而雄渾,縹緲而悲涼。
“何以飄零去,何以少團欒。
何以彆離久,何以不得安!
筆鋒問天道,墨灑血斑斕!”
蒼然之中,李知白連連誦讀,已至最後幾遍,在場萬千人皆隨著李知白低聲吟誦起來。
其聲凜凜,其勢浩浩!
但見李知白,忽的仰天大笑道:“李知白做此詩後,天下再無詩謫仙,死便死矣,快哉!快哉!”
言罷,但見他一撩罪衣罪裙,不顧滿身大雨,蹬蹬蹬的上了歸天台,長然立於歸天台正中。
聲音渺渺,淒絕不悔。
“詩謫仙既已歸天台上歸天,便要站著亡,絕不跪著死!行刑吧!”
“咚咚咚——”三聲追魂炮響。
王良櫟已然不忍再看,負手轉身,淒然大喊道:“刀斧手,準備!行刑!”
但見一名彪悍雄壯的刀斧手手捧鬼頭大刀,忽的飲了一碗濁酒。“噗——”的一聲,將嘴裡的酒全數噴灑在刀身之上。
大雨傾盆之中,刀斧手高高舉起了鬼頭刀,刀身被雨珠打的淒厲鳴響。
李知白忽的抬首,眼睛死死的盯著幾丈之外的那座酒樓的二層一處雅間小窗。
卻見雨幕之下,風雨之中,那小窗之前,早已站定了那個黑衣少年。
李知白眼中淚珠點點滾落,對著那小窗前的黑衣少年身影,忽的淒然大喊道:“李知白今日歸天矣!”
大喊聲中,他右手使勁平生之力。
“哢嚓——”一聲,手中緊攥的筆,瞬間折為兩段。
淒風冷雨之中,那窗前的黑衣少年,驀地動了。
但見他一道殘影便來到了桌前,一刻也未曾猶豫,一把將那黑布包袱掀開。
映入眼簾的是一張镔鐵大弓。
那黑衣少年張弓在手,提弓搭箭,頃刻之間來到窗前。
將弓一順,那閃著寒芒的弓箭箭尖正對著底下數丈內昂然站立的李知白的心口。
少年眼中淚光閃動,拉弓的右手使勁,頃刻間已然拉滿了弓弦。
下一刻,隻要他一鬆手,李知白將正中一箭,頃刻斃命。
可是卻在這緊要關頭,這黑衣少年卻是淚水如雨,整張俊逸的臉上寫滿了破碎的憂傷。
無奈、憤慨、掙紮、心痛、不舍
萬般情緒在刹那之間浮現,那拉弓的手也訇然顫抖起來。
然而,時間卻不允許他撫平所有的情緒。
那劊子手已然大吼一聲,這是代表了下一刻,那催命的大刀便會下落。
那少年眼中噴火,逼著自己,平心,靜氣!
瞄準李知白的心窩,忽的一鬆握著羽翎的手。
“嗖——”的一聲尖銳的利嘯,那弓箭如星似火,劃破了萬丈雨幕,直衝李知白的心口而去。
少年心中默念道:師父,徒兒送您上路!
頃刻之間,弓箭銳嘯,不偏不倚正中李知白的心口。
李知白身體猛然劇震,提著最後一口氣緩緩的看向心口處那嵌入的一箭。
緩緩的露出解脫的微笑,黑暗頃刻即至。
下一刻李知白的身軀,緩緩傾倒
“嘩——”人潮狂湧,這不知何處的致命一箭仿佛炸雷一般,將所有人震得驚呆在當場,不過數息,歸天台上台下一片大亂。
無數人潮直衝向李知白倒下的軀體而去。
王朗櫟當頭衝了過去,一把抱起李知白,再看李知白生機早已斷絕了。
整個歸天台頓時一片大亂。
且說那酒樓二樓雅間的黑衣少年,一箭射死了李知白。
卻忽的像整個人失去了所有的力氣,轟然跌坐在地上。
“鐺啷啷——”那镔鐵大弓,脫手墜在身旁,發出刺耳的聲響。
那黑衣少年眼泛淚光,慘然一笑,似禱告又似喃喃自語道:“師父,您交給徒兒的兩件事情,徒兒均已做到了,徒兒給您留了全屍,師父您安心去吧”
時間不允許他過多傷心,因為歸天台突遭變故,定然有朝廷軍卒四下搜索這突施冷箭之人。
那黑衣少年少年快速起身,一挑門簾,疾步出了雅間,蹬蹬蹬的下得樓板。
再看一樓,早於人去樓空,所有人都知道了歸天台的變故,爭搶著跑去看了。
那黑衣少年看過一眼,並不耽擱,快步走到門前。
酒樓門外。
黯雲淒雨,冷風怒雷。
那少年未耽擱一息,黑衣輕動,一頭紮進這滿目瘡痍的江山風雨之中,其勢如雷,其形如電。
也不知他就這般快步如飛的走了多久,又要走向何方。
直到早已遠離了歸天台好遠。
眼前是一處長街。
滿眼寂寥,一個人影都沒有。
長街空蕩,冷雨茫茫,其勢若江翻海沸。
那黑衣少年這才宛若脫力一般,在漫天風雨之中黯然跪於地上。
長街之上。
一人,獨影,漫天孤寂。
半晌那黑衣少年朝著歸天台的方向咚咚咚的磕了三個頭,才有重新起身。
腳步緩慢,失魂落魄,隻有嘴裡一遍一遍的重複呢喃,聲音悲涼而淒愴。
“詩仙斷筆,亂世淒離,山河風雨霽;
人生幾許,晉三萬裡,悲歌聲四起”
他一遍一遍的重複著,漫漫長街,孤魂流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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