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臨近正午時分。
距離秦淮河畔算不上遠的菜市口卻幾乎是人山人海,熙熙攘攘的人群圍著刑場,人頭攢動。
刑場之上。一身腱子肉的劊子手也已經眼神狠戾,手持大刀,端正站立。
前有洪武大帝治下。
狠戾無償,動輒便是上萬人數的人頭滾滾,但凡貪上個六十兩的銀子,便是個死字,這刑場自然十分繁忙。
後又有當今的開乾皇帝,雖不似洪武大帝那般喜怒無常的暴戾,卻也同樣不是個手軟的,即位登基三個月的時間,也已經處理過好幾起滿門抄斬的案子。
因此,此處的空氣裡幾乎常年彌漫著令人不適的血腥氣息,刑場台子上還能看到發黑的斑駁血漬,即便此處再熱鬨,聚攏了再多的人,即便今日是一個大天晴的好天氣,也依舊給人一種陰冷寒涼的感覺。
站在這刑場麵前,沒有風,也好似有陰風掠過一般。
不過對於應天府百姓來說,時不時有人在刑場被處決也算是個司空見慣的事情了。
隻是今日比較特殊,要被處決的,乃是地位尊貴的親王,於應天府內那些衣食飽足的人來說,這是一樁十分新鮮的事兒,而對於城外那些進城謀生的百姓來說,今日要被砍的……是他們的「救世主」。
所以這菜市口陷入了一種前所未有的「熱鬨」。
……
“沒想到小皇帝真的把秦王、晉王判了斬立決,佟昀,你說得真準!現在我更覺得是有一個神秘人在背後操控小皇帝了,劉三吾、詹徽、傅友文之流……哪兒有膽子敢違背《皇明祖訓》?”
刑場附近一處靠著窗戶、視野極好的酒樓之中,朱允熥和徐妙錦二人相對而坐,居高臨下地看著下麵的熙熙攘攘,以及陰氣森森的刑場。
“你又贏了。”徐妙錦有些慨歎地歎道。
朱允熥緩緩抿了口茶,麵上帶著一絲淡笑,戲謔道:“這是你欠我第幾個賭約了?”
徐妙錦抿了抿粉嫩的嘴唇,蹙著秀眉不是很情願地道:“三個了,三個了好吧。”
二人見麵的次數不少,談天說地、談史論政的,自然可能出現些意見不合之處,不過兩個人都不是缺少金錢物質的主兒,這賭約就成了滿足對方一個要求。
幾次下來,徐妙錦拿下了零比三的好成績,她不服氣地撅著小嘴道:“你這嘴怎麼跟淬了毒似的。”
朱允熥挑了挑眉,淡淡一笑道:“跟我有什麼關係,你不長記性我也沒辦法不是?三個賭約……夠我把你一頓捏扁搓圓了。”
雖然朱允熥這麼說,但徐妙錦內心倒是並沒有絲毫恐慌或是什麼的,究其原因……
是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信任。
這個她時常期盼相見,卻又基本隻能一旬一見的少年眼中,她隻看得到成熟、穩重、智慧……似是有種從高天之上俯瞰一切的洞悉和超脫。全然不似他平日裡見過的那些公子王孫,不是幼稚紈絝,便是眼神淫靡。
對於徐妙錦來說,眼前的少年像是老師、像是朋友,雖然年紀相仿,有時候還像是一個耐心的長輩。
總之,是個妙人兒。
他是世俗眼中最下賤的商機,卻讓人覺得,比這個王爺、那個王爺家的什麼世子,這個國公、那個侯爺家金尊玉貴的嫡子,更有貴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