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不好年?”詹徽以一個意味深長的目光看著傅友文,發出輕輕一聲嗤笑,“以那位的脾性,誰知道他們還能不能過得去這個年?”
無論此事在他們看來如何令人不敢置信。
可當朝天子僅僅是看了一眼賬冊,便抓出來四處貪腐大案,這是不爭的事實!
傅友文下意識縮了縮脖子,背後頓時一陣發寒,齜著牙道:“老詹,你這話說得忒瘮人了些。”
詹徽笑著道:“你就說你信不信吧!”
傅友文道:“旁人不信我也得信呐!說不得此時的號外期刊,隻是個開路的!”
“那不就得了。”詹徽拍了拍手雙手一攤,隨後朝著樓梯口的方向伸手虛引了一下,道:“主菜估摸著上完了,走,咱們上樓進包廂裡去,再聽聽餘下來有些什麼配菜。”
一份兼具正經與娛樂性的報紙,剩下的內容就算沒有這頭條內容這麼爆炸、這麼駭人聽聞,也是值得他們聽一聽、樂一樂的。
說罷,詹徽看了麵前的小廝一眼。
那小廝立刻會意,趕緊在二人麵前奮力排開激動興奮的人群,為詹徽和傅友文開路,二人艱難地擠過了密密麻麻的人潮,這才到了樓梯口,順著樓梯一路往上,徑直上了三樓。
無論是詹徽還是傅友文,在這個沒有宰相、內閣學士的地位又還完全沒有被提拔起來的時期,都算得上是位高權重的。
即便來晚了,弄個vip包間還是很簡單的。
而當二人走到門口正要推門而入的時候,身後高台上的老者,也將這次幾個貪腐大案的結果公布了出來:“已奉陛下之命,嚴加審理、清查犯罪,涉事主犯處剝皮實草之刑,滿門抄斬!從犯亦已被抄家流放!其中,淮北礦場……”
其中包含了處置結果,以及一些涉案細節。
聽到這消息。
二人不約而同地打了個趔趄,齊齊倒吸了一口冷氣,瞪著眼睛緩緩轉過頭來看向對方……
仿佛空氣都凝固住了。
過了會兒,傅友文才略顯艱難地咽了口唾沫,打破了沉默:“不是……剝皮實草,還來?江西袁州府那邊,更是連著當地官員在內,生生剝了三十幾個!?”
雖然他們知道那位少帝是有些殺性的,起手也利落,但在他們眼裡,再怎麼說也是個半大孩子,所以在這方麵,他們還是下意識認為,這位小的總比那個老的宗師要好上一些的。
最多就之前查出來的大同府貪汙案件,效仿先帝來一波殺雞儆猴也就罷了。
可現在看來……
詹徽也是兩頰肌肉跳動著,麵露驚駭地道:“當今陛下殺起來……比起先帝也快要不遑多讓了吧!?這還隻是在煤礦開采過程中的貪腐……照這麼傻下去……”
說到這裡,詹徽似是想到了什麼不太好的事情,眼皮跳了跳,也不管什麼謙讓客氣的了,直接在自顧自地抬腳邁過了門檻兒,先進包廂裡去了。
同時還道:“你也快些先進來,這事兒在百姓看來的確大快人心,卻……該有不妙之處!”
他的臉色有些發黑難看。
傅友文也知道詹徽不會無緣無故如此神態,雖然心中的震撼和驚駭依舊餘波未平,但還是暫且將其拋到了腦後,點了點頭,也抬腳跨過門檻,走了進去,順勢把門也給關上了。
他坐了下來,麵上露出不解之色。
一邊翻開茶杯給自己和詹徽倒水,一邊問道:“有什麼事不能說的?此間沒有旁人,你且說就是。”
二人也算患難與共了,自然沒什麼好耽擱的。
詹徽端起傅友文推到自己麵前的茶杯,意味深長地緩緩抿了一口,將聲音壓得極低,道:“殺太多、殺太重了!再這麼殺下去,大明要出事!”
聽到對方這話。
傅友文心虛地左右四周看了一眼,先確定了四周房門、窗門緊閉,房間無人還不算,甚至還十分謹慎地在周圍走了一圈,把任何有可能藏人的箱子、櫃子、簾子……等等,都給翻找了一遍,這才放下心來,重新回到自己原先的位置上坐下。
當今陛下手裡的情報渠道他們不是完全不清楚。
明著有錦衣衛,暗著來的八成先帝從前手裡的那些暗線也為他所用了!最近又冒出了個內部審計局……有時候對方甚至能毫無道理、毫無痕跡就知道一些事情,譬如這次的查賬,這就更顯得玄奇。
也不怪傅友文膽小謹慎了。
詹徽對此也見怪不怪了,甚至並不覺得對方多此一舉,就這麼等著傅友文兀自各種排查。
結束這些,傅友文才如臨大敵地道:“老詹,這話可不興亂說啊。陛下殺貪官,還能殺錯了不成?”
至少他一時之間沒想明白詹徽想要說什麼。
詹徽繼續壓著聲音道:“殺貪殺腐,有魄力沿襲先帝的威武手段,這本身不是什麼問題,問題是太像了!在這方麵上,陛下簡直像是先帝的翻版!”
“大明建朝至今攏共不過二十五年,再過幾日滿打滿算也就二十六年而已,如今朝中的官員班底,是前朝籠絡來的舊臣、從鄉野民間請過來的大儒能人再加上頻頻恩科,這才形成的。”
“你不管著吏部,你不清楚。”
“先帝在位以來,炮製一樁樁大案,誅殺官員及其眷屬無數,現在編織上都有好些位置是空缺無人的,還得好些時候才緩得過來。”
“但好在先帝這麼殺下來,一部分人縮住了頭不敢亂來,一些人就算蠢蠢欲動也格外謹謹慎沒有露出馬腳,大案、大肆殺人的事情總得等到個什麼契機或是東窗事發的。”
“可是如今……陛下在這個基礎上,又顯示出了怎樣的能耐??在他眼裡,看官場、看貪腐……或許比先帝還要敞亮透徹些!這就意味著,先帝殺得到的他也會殺,先帝看不到的醃臢,或許也逃不過他的眼睛。”
“你說這大明官場往後……會是何等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