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眾妙坐在棋盤中間,史正卿和自己的好友分彆坐在棋盤兩邊。
二人皆用嘲諷的目光看著方眾妙。
黛石看了看掛在高處的《山居圖》,又仔細打量史正卿的對手,臉上露出若有所悟的表情。
她連忙彎下腰,附在方眾妙耳邊快速說道:“小姐,史正卿自十二歲後,與人對弈便從未輸過,被世人冠以棋聖的稱號。”
“與他下棋的人應當是李良才,也是世家子弟,還是劉大儒的關門弟子。他太想要這幅《山居圖》,為此與史正卿對弈一千零八回,回回都輸。你可千萬彆押他贏啊!他是出了名的隻輸不贏!”
李良才以拳抵唇輕輕咳嗽。小丫頭,你可以說得更大聲一點!
周圍的文人們發出低低的竊笑。
方眾妙不為所動,依舊伸著手邀請:“二位請落子。”
史正卿轉頭看她,眼睛微眯,似笑非笑地說道:“你是不是方辰子的親女兒?”
是親女兒就不該參與這荒唐的賭局。
方眾妙伸出食指點了點棋盤,一字一頓地說道:“我賭你一定會輸。”
史正卿終於被刺激到。他含笑的唇緩緩抿緊,麵容顯得異常輕蔑。
他執起黑子放入棋盤,諷刺道:“好,你既然想讓你爹遺臭萬年,我豈能不如你的願?你是個孝順的。”
李良才譏誚地笑了笑,執白落子。
周圍的文人們紛紛把賭注押在史正卿身上。
其中一人提高音量說道:“忠勇侯夫人,你怕是不知道。我們每次押注隻是圖個樂,沒人想過彥回會輸。”
旁邊又有一人說道:“前來臨安府參加科舉的學子們若囊中羞澀,不夠開銷,便會往我們這裡跑。撞見他們,彥回每每都會與良才對弈。我們押彥回輸,學子們押良才輸,如此便能贏得賭資,好好籌備科舉。這賭局實則是大家捐贈銀錢與學子們共克時艱的善舉,與賭博無關。”
站在後排的人說道,“我們這個賭局從來沒出現過第二種結果。彥回散財童子的名號就是這麼來的。我們押彥回輸,那是玩笑。你押彥回輸,卻是心存貪婪和惡意。你這婦人著實淺薄,竟鬨出這般大的笑話。”
四周的人紛紛嘲諷:“不出一日,你愚蠢的名聲就會傳遍臨安。”
“我建議你今後切莫出門,恐會遭人恥笑。”
“若是一定得出門,最好戴個麵紗遮一遮醜。”
“哈哈哈!”
哄笑聲此起彼伏,接連不斷。整個酒肆都洋溢著歡樂的氛圍,而方眾妙就是他們最大的笑柄。
黛石修行不到家,麵皮一陣一陣燒紅。餘雙霜倒還坐得住,隻是牙根有些發癢。
龍圖坐在對麵桌上,拎起彆人喝過的酒壺倒灌狂飲,又夾起彆人吃過的菜肴一頓狂掃。不要錢的酒席不吃白不吃。
你們就笑吧,等那個“屎真輕”輸了,看你們還笑不笑的出來!我家主上的卜卦從來沒錯過!
麵對如此多的嘲諷和羞辱,一般女子早已經以袖掩麵,落荒而逃。但方眾妙雙手撐著膝蓋,氣定神閒地端坐。
她來回看著史正卿和李良才的對弈,心緒十分平靜。
黛石和餘雙霜看不懂棋局,不知道誰占優勢,誰占劣勢。她們想偷聽方眾妙的心聲獲悉一下進程,卻什麼都沒聽到。
但漸漸的,李良才的額頭冒出一些細汗,而史正卿歪倒在軟椅裡,修長的指尖夾著一枚黑子漫不經心地來回擺弄。
他的慵懶隨性已經表明他始終勝券在握。
周圍的人也都不斷讚歎著史正卿雄渾的棋力。
黛石和餘雙霜頻頻去看方眾妙,心中暗暗著急。主子該不會算錯了吧?白子一直被黑子吃掉,這一局無論怎麼看,史正卿都不會輸。
下到第三十九手時,方眾妙的心聲忽然響起:【黑子當無視白子的進攻,在二路立。】
已經抬起手準備把黑子放入二路的史正卿忽然停住動作。他眼中隱有怒氣,卻又發作不得。
觀棋不語真君子,這話方眾妙聽沒聽過?但方眾妙隻在心裡議論,並未講出來,卻也不算越矩。
史正卿指尖挪移,把黑子放在彆處。被方眾妙道破的棋路,他不屑於走。
看清黑子的落點,方眾妙的眼裡飛快閃過一絲誰都察覺不了的笑意。對麵的李良才指尖一顫,心中頓感驚愕。
自己方才露出一個破綻,彥回為何沒抓住?好好好,這個機會百年罕有,他要狠狠反擊!
李良才與史正卿對弈上千回,雖然總是輸,但棋力早已練至臻境。他一路圍追堵截,棋風越顯凶悍。
下到第六十二手,雙方竟局勢逆轉。下到第七十一手,史正卿捏著黑子的手懸在棋盤上久久不動。
周圍文人們的笑聲,議論聲,誇讚聲,全都消失,廳堂內一片死寂。懸掛在高處的《山居圖》被風吹動,發出嘩啦啦一陣響。
方眾妙的心聲也響在半空:【第三十九手的時候,史正卿若能下在二路,切斷白子,這第七十一手便是鎮神頭,一子解雙征。白棋將瞬間潰敗,此局必成千古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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