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長公主把信送給相府的門房就走了,並沒有進去拜訪。
門房又把信送到文氏手裡。
信裡隻有幾句簡短的話:【今日朝會,我偶觀左相麵相,發現尊府很快就要添丁。想來紀小姐已有喜訊,十月後便能瓜熟蒂落。她的婚事,尊府最好另做打算,萬莫害人害己。】
文氏神情恍惚地放下信。
左相下朝回來就已經把消息告知她,但她此刻依舊覺得五雷轟頂。
怎麼會懷孕呢?天殺的!這段孽緣就是剪不斷嗎?若真的有孕,把女兒嫁給言光霽肯定是不行的。即使把言光霽的父母扣在臨安當人質,可人家父母已經年老體衰,沒幾年就會死去。
這種手段能脅迫言光霽一時,能脅迫他一世嗎?日後他父母亡故,他積壓在心底的恨意必然會千倍萬倍地噴湧出來,宣泄在仇人身上。
女兒和外孫都在他手裡,母子二人豈有好日子過?
可是,把女兒嫁給薛良朋,卻更是親手把她推進火坑。那樣一個不擇手段的豺狼,他能對女兒好嗎?他家中還有一個心機深沉的原配和兩個很快就要成年的嫡子!
方眾妙的批命真是準啊!她說女兒嫁人之後便是在油鍋裡煎熬,日子隻會越過越苦。現在看來,無論是嫁給言光霽還是嫁給薛良朋,結局都是一樣。
當初若是不與方眾妙斷了這份交情,她還能提點一下。可如今……如今隻能打落牙齒和血吞啊!
文氏捧著信嚎啕大哭。左相紀尋風坐在一旁臉色陰沉,默然不語。
紀念晴循著哭聲找到前廳,從母親手裡拿走信看了幾眼,整個人便搖搖晃晃癱坐在椅子裡。
“我懷孕了?不可能!方眾妙騙人的!”
然而話音剛落,她就愣在那裡。方眾妙是騙人的。這句話多麼熟悉啊!她以前說過多少次?她實在是記不清。
可是每一次,當她這樣說的時候,方眾妙的批命總能在現實中應驗。騙人?不,方眾妙從不騙人!一直都是她自欺欺人而已!
想明白之後,紀念晴捂住臉悲哭起來。
紀尋風終於下定決心,緩緩說道:“我建一座家廟,等孩子生下之後,你就落發修行吧。待在家廟裡清修,總好過嫁給薛良朋受磋磨。”
“他想踩著你往上爬,本相就讓他萬劫不複!聽說方眾妙也給他測過字。他那批命是如何說的?”
文氏擦乾眼淚,哽咽道:“方眾妙說他士不入屋,臣不入朝,仕途短暫,功敗垂成。又說他屋裡有倉,倉卻無糧,窮困潦倒,此生無望。”
紀尋風用力拍拍椅子扶手,冷笑道:“算得真準!本相就讓他功敗垂成,此生無望!”
話落,他看向女兒,嚴厲地問:“你是願意落發修行還是願意嫁給他?”
紀念晴完全清醒過來,堅定地說道:“爹,我願去廟裡修行。落到這個田地,我不怨旁人,都是我咎由自取。”
紀尋風長長歎了一口氣,嗓音異常疲憊地說道:“我派管家去言府退婚。這次為了你的事,本相這張老臉都丟儘了。而今朝堂動蕩,社稷危亡,趁此機會,老夫乾脆乞骸骨,遠離這紛爭。”
文氏低頭垂淚,心中滿是憂慮。沒了權勢,隻怕紀家的日子會一落千丈。
紀念晴撲通一聲跪下,哭著給父親磕頭:“爹,都怪女兒嬌縱任性,不聽人言,鬨出這許多亂子。是女兒拖累了您。女兒罪該萬死。”
左相失望透頂,也不扶起女兒,自己一個人搖搖晃晃地走了。
且不提言光霽收到左相府退婚的消息如何高興,隻看大長公主這邊。她匆匆回到家,把平駿達扯進書房,壓低聲音把方眾妙的話複述了一遍。
她坐在椅子裡,語氣十分微妙地呢喃:“方眾妙說本宮比趙家所有男兒都強。她竟然這般看得起本宮。”
話落,她兀自想了一會兒,然後便控製不住地低笑起來。
縱使再怎麼嘴硬,她也得承認,方眾妙是她見過的最厲害的人物。能得到那樣一個人的肯定,比受到父皇的嘉獎更讓她受寵若驚。
恍惚間,她又憶起了方辰子被皇兄請下山的場景。
方辰子也曾看著她的臉,笑著對皇兄說:“這位是趙家龍女,有遨遊九天之能,其資質不輸男兒。她要習武,那便送她習武。她想打仗,你就給她虎符。過個十年,你且看看我這批命準是不準。”
於是從那天起,皇兄就送她習武,給她兵權,讓她打仗。
想著想著,大長公主的臉頰不由落下兩行熱淚。
原來她和女兒能有今天,全都是因為方辰子。而她非但不領情,還憎恨了他許多年。
平駿達用手帕給妻子擦淚,極為平靜地說道:“你是不可能當女帝的。”
大長公主奪過帕子胡亂擦了兩下,虎裡虎氣地問:“為何?女子也能頂天立地,你看看方眾妙,你敢當著她的麵鄙視女子嗎?”
平駿達搖搖頭,笑了笑:“我不是鄙視女子,我有另外的顧慮。華陽,你已經不能再懷孕。我們二人此生隻有黛石一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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