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朝會結束的這一晚,不知有多少人輾轉反側,夜不能寐。
大長公主一大早就穿上朝服,帶上佩劍,坐著馬車來到寧遠侯府。今日趙璋要開家宴,入宮之前,她還想與方眾妙見上一麵。
她不知道方眾妙有何依仗,為什麼篤定宮宴上不會死人。
但現在,整個臨安都被禁軍封鎖,趙氏皇族就算插上翅膀也飛不出去。她倒是可以單槍匹馬闖一闖城門,但丈夫怎麼辦?女兒怎麼辦?
而今,大長公主唯一可以寄望的就是方眾妙的一句保證。到頭來,她最討厭的人,卻成了她唯一可以信任的人。
大長公主一路唉聲歎氣,不知不覺就到了寧遠侯府門口。但她沒想到,還有一個人比她來得更早。
隻見孫巧兒一隻手撐開角門,一隻腳往門檻裡探,不顧門房的阻攔就要往寧遠侯府裡鑽。她麵容蒼白,眼眶青黑,一看就是整晚沒合眼的樣子。
想來也是,與那麼一個披著人皮的厲鬼待在一塊兒,如何不心力交瘁。她又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隻會更加害怕。
說不定她這邊剛睡死過去,楊錦坤就能一把火燒了她的拔步床。
戴上那麵具,好歹還能從楊錦坤嘴裡問出實話。他想用什麼法子殺人,什麼時候殺人,都能被周圍的人及時知悉和掌控。
那麵具不是對楊錦坤的折磨,是對楊家人的保護。
思及此,大長公主跳下馬車,冷笑著嘲諷一句:“不知好歹的蠢貨。昨日跪著求方眾妙取下麵具,今日你又來做什麼?終於發現自己錯得離譜?”
孫巧兒麵頰紅透,頭也低了下去。
她承認自己愚蠢。
她從荷包裡取出一粒金瓜子,強行塞給門房,放下身段哀哀切切地說道:“還請你幫忙通傳一聲。我等著方夫人救命呢。”
門房側過身子讓大長公主入內,為難地說道:“夫人您稍等,我去問一聲。”
孫巧兒隻能站在原地等待,麵上是無法掩飾的恐懼和惶然。
大長公主瞥她一眼,勾起唇角輕蔑地笑了笑,這才大步往內院走去。
方眾妙在清晨的陽光中打坐,左邊陪著一個六七歲的小童子,右邊陪著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少年。二人也都在打坐,卻不怎麼專心,眼睛時不時地瞟方眾妙一眼,仿佛在關注她的需求。
方眾妙看看放置在一旁的茶壺,小童子和小少年就爭先恐後地爬起來,搶著去給她倒茶。
大長公主隱約知道小童子的身份。他仿佛是齊修的侄兒。那小少年是錢先生的兒子,叫錢天吳。兩人都是方眾妙的徒弟,一個學道,一個學醫。
將來這二人恐怕都是一代俊傑,國之棟梁。自己的女兒跟著方眾妙,現在也是半步宗師。方眾妙的確會調教人。
大長公主滿心感慨地走到方眾妙跟前,扯過一個蒲團,大喇喇地坐下。
方眾妙眸光淡淡地看著她,問道:“今日你不去參加宮宴?”
“心裡沒底,找你要一句準話。這次宮宴真的不會死人?你知不知道從昨天晚上起,整個臨安就已經戒嚴。往日的早市熱鬨非凡,今日出門,路上一個行人都沒有,隻有帶著大刀的飛羽衛和舉著長槍的禁軍走來走去。”
大長公主指指天空,語氣凝重:“你看看,連鳥兒都不敢在天上飛。滾滾烏雲正遮蓋太陽,很快就要下雨,而且還是暴雨。”
大長公主把手按在劍柄上,搖頭道:“本宮隻是一介凡人,可本宮已經感受到滿城的肅殺之氣。今日真的不會死人嗎?本宮隻怕今日的皇城將血流成河,屍橫遍野。”
方眾妙並不正麵回答大長公主的問題。
她喚來黛石,緩緩說道:“趙璋今日要絞殺趙氏皇族。你娘不想入宮參宴,可我偏要她去。你記住,你娘若是出了事。這筆賬算在我頭上。”
黛石立刻搖頭:“小姐,你說我娘不會有事,那她肯定能平平安安回來。”
大長公主放下了高懸的心。她知道,方眾妙這般在乎黛石的感受,她絕不會冒著被黛石怨怪的危險故意坑害自己。
“本宮明白了。本宮這就去參宴。”大長公主拍拍大腿,果斷起身。
方眾妙問她:“你沒帶上瑾王一起?”
大長公主搖搖頭,“既然是個考驗,去不去得由他自己決定。”
方眾妙擺手道:“你明白就好。去吧。”
大長公主飛快捏一把女兒的臉,轉身大步前行。
黛石對著她的背影瞪眼,暗暗罵了一句:“討厭,誰準你捏我臉!”
方眾妙搖搖頭,笑著說道:“你若是不願意讓你娘捏臉,憑你的武功,早就躲開了。”
黛石的臉頰瞬間漲紅。
大長公主耳力非凡,雖然已經走出去很遠,卻還是能聽見兩人的對話。她回頭看了女兒一眼,朗聲大笑起來。
她眸光忽然一閃,語速極快地提點道:“方眾妙,你若是想掌控朝政,還缺了最重要的一樣東西。”
方眾妙挑眉:“哦?我缺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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