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開!”
謝茉身體一歪,連忙伸直條腿,單腳撐地,趔趄一下將將站穩。
她自是沒什麼好聲氣。
幸虧這是一輛車座偏低的女士自行車,要是二八大杠,她腳掌都夠不著地。
“我毀約在先,你不願意理我,我理解。但是小茉,我是有苦衷的,你聽我解釋。”白江河手上使勁,把謝茉調轉車頭走人的企圖摁在原地,伏低祈求,“罪犯判刑還有個自辯的機會,小茉看在我等了一整個下午的份上,不要走,給我個解釋的機會。”
自那天離開醫院,他心裡就長了草,謝茉纖柔楚楚的姿態,宜嗔宜喜的娟麗麵容,總在夜深人靜時縈繞不去,搔得他一顆心麻癢難耐。
忍耐幾日,終於袁向紅今晚回娘家,他逮這機會直奔謝茉單位附近堵人,為此不惜跟領導撒謊早退,在這兒盤桓了兩三個小時才瞄見朝思暮想的人影。
謝茉遠遠騎車靠近的景象,不經意喚起他往日接她下班的回憶——他們肩並肩踱步在深秋的林蔭道,一陣風過,焦黃樹葉撲簌簌下,謝茉側身站在橘紅光暈裡,起手接落葉的畫麵,朦朧且唯美,他的心不由地一顫再顫。
當時有多心動,而今就有多後悔。
懊悔、茫然、焦躁等情緒交織著一股腦朝他襲來,猶如決堤洪水頃刻將他淹沒。
白江河遑急辯解:“我是被袁向紅逼的。她給我下套,趁我沒留意拿住我把柄,脅迫我跟她結婚,我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前程,但我爸不能有一個汙點纏身的勞改犯兒子,你知道的,現在的環境容不得丁點錯。我爸是整個家的支柱,他不能有事,我隻能妥協……”
想到袁向紅的算計,羞惱、憤恨霎時浮上他眼底。
袁向紅作為革委會的小頭目,霸占了一套臭老九的小院子,那天她喊自己去幫忙收拾,誰知道去臥室換燈泡時,袁向紅故意把他腳下凳子踢歪,毫無防備的他身體傾斜,不慎摟住袁向紅撲進她床鋪,聽到響動的其餘人蜂擁而來,見狀紛紛起哄,袁向紅威脅自己承認兩人在談對象,不然就舉報自己耍流氓……
而他爸媽了解情況後,偏還積極主動去促成這門婚事,他大致清楚他們的想法。
袁向紅的爸爸雖然隻是個大學後勤部門主任,但她爺爺在省裡高就,分管組織部,有他提挈,他爸的官路能更順更遠。至於他媽,曽不止一次跟他講“高門嫁女,低門娶婦。”的道理,明裡暗裡說謝茉大小姐脾氣,人又嬌氣不好伺候,而袁向紅則穩重能拿住事,會是他青雲路上稱職的賢內助。
他怎可能拗得過全家人。
何況,袁向紅的恫嚇也著實讓他懼怕。
耍流氓的罪名一旦成立,不僅他會身敗名裂前途儘毀,還會連累他爸為官清譽,這會造成非常麻煩,甚至嚴重的後果。
所以,他妥協了。
可——
“我發誓我對袁向紅隻有純潔的友情,我心裡的那個人是誰,你不知道嗎?從幾年前開始,我的心思就沒變過,以後也不會變。”
白江河指天對地,言之鑿鑿。
他的心是謝茉的。
他從不曾真正背叛自己的愛情。
謝茉丁點不理會他的剖白,反而好奇問:“你被捏了什麼把柄啊?”
她是真的好奇,小說中並沒記載,不過以她看了多本年代文的經驗推斷,如果一男一女因設計結婚,多半繞不開一個詞:耍流氓。
謝茉脫口問了。
瞧著白江河難看窘憤的臉色,謝茉了然,她猜對了。
在謝茉穿書前的時代,耍流氓多為拘留處罰,可在當前的七十年代,處罰手段和後續影響可要嚴重得多,輕則勞動改造,重則吃花生米。後來有一項罪名便是“流氓罪”,直到十幾年後才被拆解取消。
在這風雨飄搖的年月,謝茉可以理解白江河如今出於謹慎和自保所做的決定,但理解不代表原諒。
不論是現今原主的不知所蹤,還是書中“謝茉”跌入泥潭的人生,都和白江河有或多或少,直接或間接的關係。
他的行為不涉律法,但私德品格有虧。
以後若有機會,她不介意落井下石,痛打落水狗。
白江河強扭過神,說:“不管怎麼說,失約就是我不對。家裡三代七八口人,我實在沒辦法不顧他們死活,隨心任性。你一向最通情達理,一定可以理解我的難處,對吧?”
謝茉差點氣笑。
他毀約失信,另娶他人,還有臉來跟受害人訴苦,要受害人原諒,照他的話理解,那她不原諒還是無理取鬨了?
是想來原身以前太單純,以致這人張口就老cu了。
按照他的劇本,她怕不得愧疚到反求他原諒,然後你儂我儂互訴衷腸,有情人終成眷屬?
謝茉的目光從他梳得溜滑的發頂擦過,年紀輕輕,一身油膩味。
謝茉彆開眼,推車欲走,又被白江河阻攔,同時還聽他滿含期待地問:“你能原諒我嗎?”
謝茉不想和他多糾纏,便隨口敷衍說:“新婚愉快,原諒你了,現在能讓我離開了嗎?”
白江河胸口一窒,旋即無奈笑道:“小茉,你又口是心非。”
以前和謝茉偶爾爭執時,她便這般口是心非使小性子,他甘願被她拿捏,每回都先道歉,哄她開心。
初見謝茉,以為她是一株不流於俗的白荷,深入接觸後才知她更似暗藏荊刺的白玫瑰,總於不經意時刺你一下,讓人愈發心癢上心。
挺奇怪的,明明才幾日不見,可今天的謝茉看起來格外漂亮。
麵孔已經不複那天的蒼白羸弱,可能是騎車的緣故,白裡透粉,水潤潤的嘴唇嫣紅似朝霞,斜瞪來的一雙眼晶晶亮,仿似能把人心燙化。
她好像有哪裡不一樣了,可他又說不上來,可能是剛才她對自己出奇漠視,讓他生出前所未有的慌張的緣故?
果然是失去更知珍貴。
謝茉不耐煩了,問:“你到底想乾嘛?”
如果可以,她真挺想掄起拳頭揍白江河,可她不能。不僅是男女力量體型差的問題,更關鍵的是,謝茉怕她一拳砸過去,被白江河這個自大的玩意接住,以為自己在跟他撒嬌調情,對他餘情未了。
如果是這樣,她得嘔死。
謝茉硬生生忍住了。
“現在的我不敢奢求你原諒,更不舍得讓你為難。”白江河低聲說,“隻求你彆不理我,你如果不願見我,那我便像以前那樣書信交流,能得你隻言片語的回複,我就滿足了。”
他不提信,謝茉都忘了,回去就把抽屜裡那一盒子信毀屍滅跡。
白江河還在繼續鼓吹:“我們信仰一致,誌同道合,對事物的觀點特彆契合,我們彼此引為知己,每每交流總能引發共鳴,且雙方都受益匪淺。”
他最了解謝茉,清楚那些文字和話語能牢牢勾住她,之前,他一字一句地將她勾到手,之後,也同樣能用紙筆引她回轉。
謝茉這回真氣笑了,還笑出了聲。
和著白江河想跟她再續前緣,還是柏拉圖式的,境界還挺高。
不說通過夢境謝茉已清楚白江河內裡成色,便隻談他一個已婚人士當下的所作所為,而他飽含神情的眼神,像兩坨甩不脫的黃泥,把她惡心得拳頭都贏了。
謝茉晦氣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