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月牙港約摸三四百裡的地方,一艘龐大的帝國軍需船正擱淺在南水江邊的灘塗上,即便是冬日寒冷依然蓋不住其上那讓人嚴重不適的血腥氣息。
一排排的士兵屍首陳列在沙灘上,每一個都在確認身份和簡單屍檢後,蓋上了白布,唯獨一個白色的帳篷在岸邊較遠處,顯得格外的突兀。
共同鎮守在月牙灣的鎮龍軍和郡守軍兩名大都統都來到了現場,而時間離江憶離開軍需船僅僅過了一日。
“老劉,這次你手下可是被穿心十八人,割喉二十四人,落水十三人淹死,下落不明七人,隻活下來十一人,這死人裡麵還有一個都尉千夫長,一個校尉百夫長,你怎麼還一臉淡定的樣子。”
先發話的,是身著山紋甲的鎮龍軍司徒大都統,因為這批軍需貨物交接與他們鎮守在月牙灣的鎮龍軍有關,所以便一同趕了過來。
郡守軍的劉大都統隻輕輕歎了口氣,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語氣說道:
“我能怎麼辦,人沒就沒了,貨至少還在不是?我現在可沒空為死幾個手下擔心什麼,何況那尉遲遵還不是我手下呢。”
“你擔心的是…那帳篷裡死掉的那個咋辦?”
司徒大都統瞄了一眼那白色帳篷,迅速又收回目光,然後便是緊緊皺起眉頭,一直搖頭,“我看你很難辦啊…”
“誒…那個江憶真他娘的是個惡魔,下手之殘忍老夫生平少見,連那等凡俗武道的大宗師都被她虐殺了,如今和鬼方戰事在即,我等怕是沒空餘人手去逮這個小魔頭了。”
劉大都統說完,也隻得連連歎氣,他隻是個管後勤的都統,他能怎麼辦?
就在兩人互相惆悵的對視之時,一聲震耳欲聾的重物落地聲,在不遠處猛然響起,煙塵翻滾之際,一個身穿墨白混色劍玄宗衣袍的年輕人隨即衝了出來,奔向了那白色的帳篷門口,而後又呆呆的停了下來。
“拜見…顧大人”
兩位大都統心裡忐忑不安,這正主可算來了,兩人隻得頭都不敢抬一下的遠遠對著顧煙執拱手,期盼著等會這少年一會進去後不會情緒崩潰,遷怒他們。
“你倆照料好你們死去弟兄,下去吧。”
一個蒼老的聲音,不知道什麼時候從兩位都統的身後傳來,然後隻見一位褐色長衫,頭發花白的老年人無聲無息的從他們身邊走過,徑直走向呆立於帳前的顧煙執。
倆大都統當然都被這無聲無息出現的老頭嚇了一大跳,而看到那褐色的長衫與那長衫細微處的徽記,更是讓他們嚇得直接一哆嗦,連忙走開了。
“徒兒…進去吧,去看看你師姐最後一麵。”
老頭雖身形佝僂,可那長滿皺紋的大手,依舊如慈父一般摁在了顧煙執的頭上,輕輕撫摸,試圖安慰這個失去了親人亦失了愛人的孩子。
所謂劍玄宗親傳弟子,這親傳,指的便是掌門,以及兩位太上長老的親傳。
而眼前這位佝僂老人,便是劍玄宗兩大太上之一,執劍一脈的太上長老:關滄海。
在得知自己六個弟子之中的五弟子林青璿命牌碎裂的消息,閉關中的他,就瞬息來到了這軍需船擱淺的南水江邊,便看到了那駐足停放林青璿屍體的營帳門前,久久不敢入內的第六個弟子,亦是他的關門弟子顧煙執。
顧煙執在師父的鼓舞下,總算掀開營簾,進入了營帳內。
營帳內很簡潔,隻有一張木床,和一具被蓋上了白布的女性屍體。
麵色蒼白失魂落魄的顧煙執,用顫抖的右手輕輕掀開了蓋住林青璿臉部的白布,隻見那已無血色的臉上,五官依舊美麗,眼睛也已經閉上了,但卻明顯看到七竅之中皆有血痕流出。
一股悔恨,痛苦,自責交織在一起的情緒洪流直衝顧煙執腦門,這位凡俗武道的百煉大宗師,縱然心性再好,可他終究隻有十七歲,冰冷的躺在他麵前的這位女子,是他的白月光,是他親情的寄托,亦是他的一生摯愛。
腰杆彎下,伏於木床上,顧煙執痛不欲生的哭了出來。
“如此殘忍,如此…”
站在另一側的太上長老關滄海嘴中喃喃,目中殺意翻騰,他一眼就看到林青璿天靈蓋被穿刺的洞,那七孔流血的麵相更是訴說著他這位五弟子臨死之前,到底遭受了多大的折磨。
活了數千年的他,本以為自己已經淡薄了生而為人的感情,可這心中痛楚卻無比清晰的告訴他,他還活著,縱然成天上人仙,他還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關滄海那無比冷冽的眼神,盯向了劍南關的方向,仿佛能一眼看到那幾百裡外,某個正在逃竄的,殺害自己弟子的凶手一般。
“什麼仙道不涉凡,大鴻的規矩,老夫就是製定者,今日老夫倒要看看,其他幾個老家夥,能奈我何!”
在猶豫了數息之後,關滄海向著劍南關的方向伸出了右手,而後整個空間裂開了一個大窟窿,窟窿之內光芒點點,泯滅不定,一個巨大的光之手在那虛空形成,便看到那窟窿中極遠的一個光點,正在被迅速拉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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