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觀殿內,武則天的眉宇間擰成了麻花,臉色陰沉如鉛雲密布,看樣子剛剛發過一場大火。
趙既和上官婉兒先後走進殿中。
武則天瞥見趙既的身影,心中的陰霾稍散,言語間透露出一絲難得的溫和:“承遠來了。”
近一年來,趙既和武則天的關係還是很不錯的,並沒有受到什麼猜忌。
老太太都打定主意還政於唐了,趙既又是個孫子輩的,相對沒什麼威脅,還能有什麼矛盾?
趙既行過禮:“拜見陛下。”
武則天臉上帶著幾分笑意問道:“梅兒近來身子可好嗎?有沒有再找風春來他們看看?”
趙既也笑答道:“承蒙陛下垂詢,臣實感惶恐。太醫已經看過了,小梅一切都好。”
武則天點了點頭道:“養胎不易,賢兒隻有你這一脈單傳了,要好好照料。”
趙既聽到這話,倒是嚴肅答應下來。
然而,武則天的笑容慢慢消失,化作愁容,發出一聲輕歎。
她令宮人將一本奏章遞給趙既,而後道:“邊事不穩,突厥和吐蕃人都屢有犯境跡象,雖然王孝傑等人小勝幾場,卻也不無隱患。”
“你也深通兵事,更對突厥了如指掌,王孝傑等人所奏之事,朕想聽聽你的看法。”
趙既恭謹接過地奏章,細細地看了幾遍,自言自語:“王大將軍並眾邊將請求朝廷增兵,並請撥款修繕眾關隘城防?”
合上奏章,他稍作思索,緩緩言道:“吐蕃臣不甚了解,但突厥方麵,吉利可汗尚健在,應不會輕啟戰端,違背盟約。”
“不過王大將軍提到此次犯境者,乃是逆酋莫度之子賀魯所部。莫度叛亂已過多年,其部族的實力有所恢複。這一部向來好戰,再起野心實屬必然,確實也不得不防啊。”
“臣以為,一來要發國書,令吉利可汗加以約束。另外嘛,王大將軍等人的條陳,也應當允準。”
武則天聞言點了點頭:“朝中重臣和朕也都是這樣看的。可是這些都要錢,加上今年有幾個州縣受災,不僅需要賑濟,朕還免去了這些地方的賦稅。”
“偏偏近來邗溝出事,朝廷自江淮轉運的錢糧賦稅損耗竟達一半!運官鹽的船一翻再翻,運錢糧的船停靠補給,就說什麼水匪劫去了,真真是豈有此理!”
“如果不是你所在的將作監得力,今年修受損的皇宮省下大筆錢糧,國庫簡直要入不敷出了!”
趙既施了一禮,嚴肅道:“陛下,此事定有蹊蹺!臣查過十年來有關漕運的官檔,前七年官船的損耗並不多。”
“可是,近三年來一年的損耗大過一年,至今年,損耗竟達一半以上!而且,出事的官船,有八成集中在邗溝一段,實在惹人懷疑。”
“誠如陛下所言,同樣是走邗溝,隻有鹽船翻沉最多,而運錢糧的船翻的就少。而沿途靠岸補給,運財稅的船被盜最多,鹽船、米船又安然無恙,簡直匪夷所思!”
“這絕不是什麼運河淤塞和一般的草頭水匪劫船所能解釋的,必然有官府的人參與其中!”
武則天聞之,麵上寒霜密布,咬牙切齒地怒喝道:“該殺!”
趙既窺見時機,趁熱打鐵進言道:“故而,微臣鬥膽建議,朝廷應立即派遣重臣,火速前往揚州徹查此案!”
“而要徹底解決數十年來官船損耗之頑疾,就必須改以往的‘曠年長運’之法,變為分段運輸法……”
正在此時,殿外有宮人前來通報:“啟奏陛下,梁王殿下求見!”
武則天聽到“梁王”二字,噌的一下火氣就上來了:“叫他進來!”
趙既看了看武則天的怒容,頓時雙眉一揚,便暫時偃旗息鼓,準備看武三思的好戲。
武三思原本帶著春風得意的笑容步入大殿,但一眼瞥見趙既也在場,臉色瞬間沉了下來,就好像吃了蒼蠅一般。
他強作鎮定,向武則天行禮。
武則天冷冷地盯著武三思,冷笑一聲:“你來做什麼呀?”
武三思自然不傻,察覺到武則天心情欠佳,連忙答道:“臣是為了邗溝官船遭劫一事而來。”
“哦?為邗溝官船一事而來?”武則天眼中閃過一道厲色。
武三思立刻接口道:“正是,邗溝官船遭劫,係漕戶刁民懶惰成風,領著朝廷的護漕餉,卻不肯疏浚運河,反而化身盜賊,偷盜、甚至劫奪官船,是可忍孰不可忍!”
“臣以為應立刻派員赴揚州查察此事,剿滅沿途盜賊,確保漕運通暢,解朝廷燃眉之急。”
武則天聞言,更是怒不可遏,厲聲道:“你說官船被劫,是邗溝沿途漕戶乾的?那揚州上下的官員是乾什麼吃的?”
“漕船年年損耗,今年竟讓一幫百姓劫走了江南一半賦稅,朝廷養他們有什麼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