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月呆站在那裡,忘了挪步。
大年初一,老底就被人揭了,這種滋味真不好受。尤其這個揭她老底的人,還是自己的妹妹,那份失望和怨恨,真是讓人無法描述。
同行的顏在也目瞪口呆,詫異地問蘇月:“真有這事?你家拒過陛下的婚?”
這聲問出口,碑亭裡的人齊齊回頭,都拿好奇的目光看著她,仿佛她是個從天而降的異類。
蘇月心裡亂,沒顧得上回答顏在,隻是拽著她轉身便走,繞到彆處去了。可是今日休沐,一路上總會不停遇到熟人,這種事對大家來說都是奇聞,誰也沒想到,原來身邊有個曾經差點當上皇後的人。
顏在實在太好奇了,追著她問:“究竟是怎麼回事呀,你同我說說吧。”
蘇月喪氣道:“三年前權家登門求親,我阿爹不願意兵荒馬亂的年月嫁女,所以婉拒了。當時哪能想到,說合的那個人日後會做皇帝。”
顏在很替她惋惜,“哎呀,那時候要是應下了,你如今可就是萬人之上了,哪裡會同我們一樣,留在這內敬坊供人取樂。”
蘇月訕笑了下,“這不是沒造化嗎。我原本就是小門小戶出身,福澤不夠,當不成人上人,也沒什麼可懊悔。”
顏在問:“你當真不懊悔?你離後位,隻有一步之遙啊。”
蘇月擺了下手,“就算應下這門親事,我也未必能當皇後。說不定婚後操勞過度,沒等大梁建立,就撒手人寰了呢。”
顏在是個單純的人,居然覺得她說的有點道理,“也是,追封的皇後,當著也沒什麼意思,對吧?”
隻不過蘇月自己能過這道坎兒,旁人好像過不去,什麼閒言碎語都有,有為她抱憾的,也有嘲笑她家有眼無珠的。
“想必當初嫌棄人家家世不夠顯赫,如今悔得腸子都青了。你們說,她要是常在宮中宴飲上露麵,陛下會不會想起這段恩怨?”
蘇月不明白,隻是拒個婚,怎麼就發展成恩怨了。
真的算恩怨嗎?所以那人才特地把她留下,舊事重提了一番?看來是自己想得太簡單了,因為自己是拒絕的一方,才理所當然以為隻是小事一樁。
因此買賣不成,仁義也就不在了,她晦氣地想。本來這件事無人知曉的,卻沒想到最後竟然被自己人背叛了。
她越想越氣惱,一定要去責問蘇意,便去小和春找到了她。
蘇意顯然有些心虛,支支吾吾迎接她,“阿姐怎麼來了……”
蘇月反問她,“我為什麼來,你不知道嗎?”
蘇意見躲不過,隻好不打自招了,攤著手道:“昨日阿姐不答應去求那位故交,我就有些生氣嘛,回來抱怨了兩句,不知怎麼宣揚出去了。”
“不知怎麼?”蘇月氣道,“你和哪些人說了,你就那麼信得過她們嗎?我告誡過你很多次,以前的舊事不要再提起了,我們身在梨園,說出去一點好處都沒有,你怎麼就不明白呢。”
蘇意不肯認錯服軟,她最讓人氣惱的不是嘴不嚴,是那種死不悔改的倔強。她甚至擺出了一副不以為然的嘴臉,扭過脖子說:“阿姐未免小題大做了,就算被人知道,又不會少一塊肉,值得你這麼急赤白臉的嗎?”
蘇月徹底對她失望了,“被人議論矚目的不是你,所以你輕描淡寫,不當一回事。我們雖不是嫡親的姐妹,可也是同祖同宗,從小一起長大的。我受人恥笑,你就那麼高興?”
蘇意忙否認,“我從未這麼想過,阿姐不要冤枉我。”
蘇月冷笑了聲,“這件事,在你看來是拿捏我的法寶,我要是不順你的意,你就用這個辦法報複我。這下好了,法寶沒了,你往後打算怎麼辦?”
蘇意呆了呆,被她這麼一說,才發現真的得罪透了她,沒有退路了。
可再轉念想想,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後悔也來不及了。自己當時是為泄憤,腦子一熱,辦事不計後果而已,其實沒有想得那麼深,也沒打算刻意坑害她。
歸根結底,不就是她不肯低頭求人的緣故嗎。她在宜春院做著前頭人,出儘了風頭,扔下她還在銀台院做?彈家,這是她當阿姐的道理嗎?這會兒跑來怨怪她,怎麼不想想事出有因,她自己也有責任。
反正蘇意覺得自己沒錯,氣頭上話趕話,脫口道:“阿姐是來和我撇清關係的,你早就想這麼做了,何必借題發揮。今後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我這麼說,阿姐總算滿意了吧!”
蘇月被她氣得不輕,再和她多說一句,都擔心自己會厥過去。
原本離家千裡,姐妹兩個應該相依為命的,可是蘇意人大心大,慢慢已經和她不親了。想來是有了自己的圈子,和她說不到一塊兒去了,她雖然很失望,卻也拿她沒辦法,狠下心腸道:“你今後,好自為之吧。”
她說完就離開了小和春,一路上眼睛發酸隻想哭。但半路上遇見符采和鄺箏,她還是勉強笑著,同她們打了個招呼。
等她走遠,鄺箏轉頭衝符采抱怨:“蘇意真不像話,陳年舊事拿來消遣,對她自己有什麼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