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恭點頭,閉上眼,緩緩道:“動手吧。”
張華重重一抱拳,轉身走了出去。
不一會兒,守在外頭的人就看到張府大門轟隆一聲,緊緊關閉起來。
同時府內百餘佩皮甲著長刀的家丁從各個角落冒出來,把前庭團團圍住。
張華披甲佩劍,領著人進入前廳。
原本在前廳爭論不休的眾人,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皆是遲疑不定地看著張華。
張華按劍環視眾人,開口道:
“事急矣!諸君商議兩日有餘,可曾有所定論?”
眾人皆不知張華之意,或者是沒有反應過來,一時沒有人回答。
“既然諸君沒有定論,那就請聽我一言:數年以來,漢魏相爭,多是漢勝而魏敗,前有隴右之戰,後有金城之戰。”
“更兼蕭關之戰,馮永以兩萬破魏國大司馬曹真十萬大軍,此戰過後,魏國再無力顧及涼州。”
“如今若是以涼州獨抗漢軍虎狼精銳,諸君覺得可否?”
沒有人回答這個問題。
“好,既然諸君不願意說,那就由吾來說。曹真十萬大軍尚敗於兩萬漢軍之手,涼州何來十萬之眾?”
“即便是有,又如何能與關中魏軍精銳相比?故此戰,涼州必然不保。”
“不保之下,敢問諸君,是要拚死一戰,玉石俱焚,還是順應大勢,降以全身?”
坐在主位上的敦煌太守尹奉猛然站起來:“張華,你這是何意?”
張華與尹奉四目對視:“某之意,便是順應大勢,響應大漢,以保敦煌百姓為要。”
“汝欲反耶?張校尉張恭)何在?”
尹奉厲聲道。
“尹太守,若是我張家欲反,十數年前就反了,何來迎太守入敦煌一說?”
張華毫不示弱地反駁道:
“當年叛軍作亂,敦煌孤守一郡,朝廷無暇西顧,賊首黃華、張進欲與我從兄聯手,從兄非但斷然拒絕,甚至連親子陷於賊人之手後,亦未曾屈服。”
“此可謂我張家有私心耶?乃是為涼州百姓計耳。今日吾亦是為涼州百姓計,勢不可為,當順勢而為。”
看到尹奉還欲說話,張華拔劍半出,大喝道:“涼州與關中斷絕數年,魏國早已無力西顧,難道涼州人還不能作主涼州事耶?!”
最後一句話,讓不少人頓時抬頭看來。
自後漢建立之初,光武皇帝就曾有意放棄金城郡以西及湟水穀地,幸好馬伏波即馬援)識大局,及時勸阻。
哪知百年後,因為胡人之亂,朝廷的大將軍鄧騭又再一次提出要放棄涼州,這一次幾乎得到了朝廷上下的支持。
又幸好時為郎中的虞升卿虞詡)極力爭諫,說服了太尉張禹,這才險之又險地保住了涼州。
再過八十餘年,司徒崔烈再一次因羌胡作亂,建議放棄涼州。
這一次,則是議郎傅燮奮力大呼“斬司徒,天下乃安”。
更彆說朝廷後麵非但無心平息涼州胡人之亂,甚至派了貪官酷吏來主涼州事,導致涼州士吏怨聲四起。
放棄涼州,放棄涼州,涼州人的心早就已經涼透了。
正是在這種情況下,張華的這句話,一下子就刺激了涼州人那敏感的心思。
涼州人的命不是命?
明知道涼州保不住,為何還要讓我們玉石俱焚?
尹奉看到底下不少人目光幽幽,心底就是咯噔一下,連忙辯解道:
“吾做敦煌太守已有十數載,早視己為涼州人士?吾方才之意,是說即便是降,也要讓漢人看看我們的本事。”
“若不然,輕易而降,漢人又如何會看得起我們?”
張華聽到尹奉這番話,這才微微一笑:“太守所言極是,實不相瞞,漢國其實已經派人前來商議。”
“而且據某所知,漢國所置的涼州刺史,正是在蕭關大破曹真十萬大軍的馮永。”
說到這裡,張華又環視了一圈,發現眾人終於止不住地騷動起來。
人的名,樹的影。
馮鬼王的赫赫威名,在涼州這一帶,確實是風頭無兩。
“這些年來,大夥也應當聽說,自隴右流入的涼州的毛料紅糖烈酒等物,皆是控於馮永之手。”
“大夥想想,若是馮永當真到涼州當刺史,難道還會置治下士吏百姓於不顧?”
張華這一番又是威逼又是共情又是利誘,終於打動了在場的人。
看到大部分人臉上皆有意動之色,張華再次看向尹奉:“尹太守,你說呢?”
尹奉目眥欲裂,好一會才咬著牙,一字一頓地說道:“我欲見張校尉。”
張華知道他還沒完全下定決心,於是應道:“好,我便讓我侄兒帶太守過去,請。”
看著尹奉的身影消失在門外,廳內的大部分人皆是不自覺地鬆了一口氣。
張華看著他們,微微一笑:“此事,誰讚成?誰反對?”
眾人麵麵相覷。
過了好久,最後還是有人低聲問了一句:“張兄,馮永,呃,馮刺史當真會像你所說那樣,會照顧我們涼州士吏百姓麼?”
遠的就不說了,就說現在這個徐邈,前兩年從大夥手上借走的那些錢糧,現在肯定是要不回來了。
入娘的!
隻見張華自信滿滿地說道:
“大夥請放心,若是馮刺史當真不照顧大夥,到時我們張家可以直接給大夥供毛料。”
能進入這個前廳的,哪個不是人精?
念頭轉得快的,立刻就聽出了張華的言外之意。
張家……這是,很有可能已經搭上線了啊!
眾人再一次騷動起來。
前廳的眾人如何試探張華暫且不提,出了前廳的敦煌太守尹奉,跟著張就走了一段路,突然就停下來。
“太守為何不走了?”
張就有些奇怪地問道。
尹奉麵色青白,眼睛閉上又睜開,看得出是在極力控製自己的情緒:
“去哪?難不成真讓吾去和張校尉談如何降敵之事?”
張就臉上一熱,不知如何接話。
“某方才不過是借機出來,不欲在裡頭丟臉耳。”
尹奉臉上苦澀地說道,“還請張郎君前去轉告張校尉,就說自今日起,某不再是敦煌太守,還請張校尉能替尹奉安民撫吏。”
說完,尹奉轉身就走。
張就大吃一驚:“尹太守,你這是何意?”
“某上不能報君恩,下不能撫民吏,外不能禦敵,內不能服眾,愧立於天地之間,尚有何顏麵居太守之位?”
尹奉沒有回頭,慘然一笑。
建興九年八月初,武威郡治姑臧城破,涼州刺史徐邈自刎而亡。
同時遠在敦煌的尹奉,於府上懸梁自儘。
而敦煌士吏則決定響應大漢,張恭派張華、張就領郡兵,東逼酒泉。
武威一失,被禿發闐立弄得焦頭爛額的張掖亦順勢而降。
酒泉郡東西受敵,不戰而降。
大漢終於徹底收複涼州。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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