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州刺史,原先是孫禮,此人曆任各地太守,皆有政績可稱。”
“接著入朝任尚書,後來又出任大將軍長史,直至冀州刺史,其人剛而有勇,不可小視。”
“可惜的是,孫禮為曹爽所不喜,最後終遭罪而罷官。”
郭循說到這裡,看向魏延,加重了語氣:
“曹爽此人,不過是紈絝子弟,以喜惡行事,儘失人心。他罷了孫禮之後,竟是派了桓範為刺史,可謂目不識人。”
“桓範雖有名聲,但性情粗暴,不聽人勸,又多與人結怨。”
“早年使持節都督青、徐諸軍事,與徐州刺史起了紛爭,竟欲擅斬之,於是被告發免官。”
“後幸有薄名,再被舉薦為兗州刺史,偏偏又不知收斂,與同僚不和,鬱鬱不得誌。”
“此等人物,出任冀州刺史,不過是豚犬守門戶。而鄴城至上黨,山險水惡,君侯何用懼之?”
聽到郭循的這一番分析,魏延眉頭一挑:
“先生知道桓範此人?”
魏延或許確實算得上是一員猛將。
在大漢也算得上是重臣。
但他終究是出身低微,乃劉備的部曲,跟隨劉備入川作戰,數有戰功,這才升為牙門將。
他能鎮守漢中,是因為劉備的破格提拔——當然,事實證明,劉備的眼光確實獨到。
隻是就算他再怎麼勇猛,再怎麼受到重用,人際關係始終都是最大的短板。
魏延的矜高,有時未必不是以一種自我保護:
你們不想與我為伍,我亦不屑與你們為伍。
這種態度,在大漢未能衝出蜀地時,或許還沒有什麼。
畢竟蜀地就那麼大一點的地方,又有丞相壓著,有些事情自然不用他來操心。
但到了滿地皆是世家大族的中原,魏延對世家錯綜複雜的關係認識不足的缺陷,就被無限地放大了。
說白了,就不是一個圈子的人,魏延怎麼可能真正地了解世家?
派出再多的探子和細作,也隻能是從市井裡打聽到民間流傳不知真假的傳聞。
想要打聽到真正有用的消息,還得是要想辦法打入圈子。
但魏延又不是馮某人,哪有那麼多的資源來支持?
這也是他倚重郭循的原因之一。
郭循好歹也勉強算是世家子弟出身——雖然隻是個旁支。
更重要的是,他與河東的世家有關係,能打聽到不少消息。
此時他聽到郭循談及桓範,自然是要追問。
但見郭循淡然一笑,一切儘在掌握之中的模樣:
“君侯信我重我,我又豈敢不儘力為君侯早作考慮?”
“君侯可知,孫禮被曹爽罷官,是為何事?”
魏延搖頭:“不知。”
郭循不緊不慢地解釋道:
“乃是因為冀州清河平原二地爭界之事。曹爽偏袒清河,而孫禮卻是把地界劃給了平原。”
“故而惹惱了曹爽,一怒之下尋了個罪名,直接把孫禮降為庶人,再借機讓自己的鄉人桓範出任冀州刺史。”
“冀州二縣看似是在爭界,實則是牽連大族糾紛,故而曆三任刺史不能決。”
“輪到桓範時,已經是第四任。桓範此人,本就粗暴無禮,安能解決此事?隻怕事情會越來越複雜。”
“但不解決二地爭界之事,又如何能撫定地方?不能撫定地方,如何獲得大族的支持?”
“沒有大族的支持,桓範安有餘力窺太行以西?”
魏延聽到這些話,不禁覺得是大開眼界:
“沒想到魏賊冀州之地,竟還有這等內情。”
不過想想也是,若非豪右大族,誰有這能力,讓數任刺史都不敢下結論?
再想想大漢,魏延不由歎息:
“吾雖與馮明文不和,但亦不得不說此子的手段了得,竟是能讓那些大族服服帖帖……”
他不說這話還好,一說這話,原本淡然從容的郭循,臉色頓時就是黑了一下!
那可不?
不服帖的,要麼滅門,要麼家破,最次的也是家道中落。
誰敢不服帖?
魏延沒有注意到郭循的臉色,他感歎了一句之後,又問道:
“敢問先生,這些事情,可是當真?先生又是如何打聽到的?”
郭循調整了一下心情,解釋道:
“君侯是知道的,循是從涼州前來投靠河東的姻親。”
“吾之姻親,雖說是比不過那些大族,但好歹也與裴氏沾了些關係。”
“裴公雖是大漢的鎮北大將軍即裴秀之父裴潛),但彼有一幼弟裴徽,仍在魏地。”
“這些消息,正是從裴家人口中打聽到的。”
因為裴潛裴秀兩父子的關係,裴氏本宗現在就是馮某人在河東的狗。
魏延自然不可能去跟裴氏打交道。
若是這些事情當真是郭循從裴氏那裡打聽到的,那麼多半假不了。
魏延露出思索之色,良久之後,這才略有猶豫地說道:
“話雖如此,但上黨終是要地,不得不小心。”
郭循“嘖”了一聲:
“君侯何其不知變通也?上黨的將士,乃是君侯最為信任的精兵。”
“沒有這些將士,君侯難以攻下高都。至於上黨那邊,若是君侯不放心,可以多征一些郡兵。”
魏延從一開始就沒想著要攻下高都,所以現在高都城下,相當一部分是原涼州軍出身的將士。
至於薑維所領的那部分,又與涼州軍淵源頗深。
不是說這些將士不聽將命,而是他們身上馮某人的烙印太深,與魏延的指揮風格有些格格不入。
在沒有經過戰爭磨合之前,魏延自然不可能得心應手地指揮。
而能讓魏延放心指揮的將士,大部分留守上黨。
所以郭循建議把上黨的守軍調過來,並不是無的放矢。
“郡兵雖不能足以與精兵相比,但讓他們據險而守,想來亦足矣。”
“再說了,上黨北邊,尚有並州重郡太原,就算是桓範敢率兵來犯,難道太原還敢袖手旁觀?”
說到這裡,郭循壓低了聲音:
“並州刺史鄧伯苗即鄧芝),與馮明文交好,馮明文對並州亦是多有扶持。”
“早有傳聞,馮明文曾承諾在並州投錢數百萬,可見兩人交情之深!”
“馮明文逼著君侯幫忙守潼關,那君侯就逼著鄧伯苗幫忙防守上黨,正好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本還在猶豫的魏延一聽到郭循這個話,頓時就是精神一振!
他本就是衝動冒險之輩,要不然也不會老是想著獨領一軍與丞相會於潼關。
此時聽到郭循細說利弊之後,哪有不心動的道理?
麵對魏延這種把所有情緒都寫在臉上的大老粗,郭循早已了然於胸。
但見他拱手請命道:
“若君侯仍不放心,某可以親自前往上黨,看看能不能尋些關係,勸說上黨鄉賢,多出錢糧,也好再招些郡兵,以防東麵。”
看到郭循都主動請纓了,魏延受這一激,知道再不能退縮,他咬了咬牙,終於下定決心:
“既然如此,那便是依先生之言行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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