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7章假神仙,真小人
第697章假神仙,真小人
“為什麼一定要我死?!”
一句帶著顫音的質問,透著說不儘的辛酸。
這樣的話,本不該從張希極這樣的道門天君口中說出。
身為新派道序的源頭之人,他何曾需要過彆人給出的理由和解釋?
可如今到了滿盤皆輸的地步,張希極除了一條彌留的孤魂和滿腔的怨憎之外,心頭隻剩下這個解不開的疑惑。
直到此時,張希極依舊還是不懂眼前這個垂暮老人到底想乾什麼。
遠處,白衣染血的袁明妃攙扶著脫力昏厥的李鈞,用目光製止了蠢蠢欲動的鄒四九。
“扭扭捏捏,拖泥帶水,輸不起也贏不了,拿不起又放不下,真他媽的可笑。”
幾乎被拆成廢鐵的馬王爺仰麵癱倒在地上,一隻暗淡的紅眼中傳出不屑的罵聲。
“不甘心?”
張峰嶽昂首看著麵前正在徐徐變淡的身影,輕聲開口。
“怎麼可能甘心?換做是你,你能甘心?”
老人問道:“再不甘心,你也已經死了,何必流連不去?”
張希極厲聲喝道:“那也要死個明白!”
“老夫早就說過了,序列就不該存在.”
“少拿這種話來糊弄我!”
張希極表情變得猙獰,怒道:“無論是天下分武,還是三教爭雄,本天師與你張峰嶽之間最多算有陣營之爭,從沒有任何半點私人仇怨!甚至在道序新舊一戰中,還讓你們儒序白白撿了天大的便宜,坐穩了三教頭把交椅。到現在你居然還用這種話來敷衍我?”
“哎”
張峰嶽重重歎了口氣,眼中泛起的無奈就像是早已經將一句話重複了千次萬次,卻依舊不被人所理解接受。甚至還要被當成搪塞的借口和欺騙的謊言。
“你是不是已經找到了晉升序一的儀軌要求?對,一定是如此。”
張希極猛地恍然,如同洞穿了張峰嶽隱藏心底的秘密,臉上露出一抹興奮和癲狂。
“所以在新派道序‘四山一宮’內鬥正烈的時候,你才會選擇冷眼旁觀,從始至終沒有插手,目的就是為了誤導我,讓我以為自己沒有被發現,從而展開伱的布局。”
“張崇誠、張崇源、良公明、浮黎、葛峰火你早就看透了這些人心裡想要什麼,又在懼怕什麼。所以你與其浪費精力逐一拔除他們,倒不如索性等我親手將他們全部鏟除。”
“如此一來,你就可以等到所有新派傳承儘歸龍虎之後,再將龍虎山一網打儘,好踩著我的屍體登上神位?對不對?!”
張希極的話音一聲高過一聲,最後竟銳利如刀,刺得人耳膜生疼。
連串激烈的質問被袁明妃聽在耳中,頓時眉頭微皺,眼底流轉著眸光意味難明。
鄒四九的臉色也在此刻變得有些難看,一頭淩亂的頭發,從發梢位置開始悄然變紅。
“六十載草蛇灰線,一甲子布局謀算。三十年功名塵與土,八千裡路雲和月.張峰嶽,你足夠陰險,也確實足夠歹毒!”
自忖看透真相的張希極埋頭發出幾聲自嘲的苦笑,看似已經得到了釋懷,坦然接受了自己的失敗。
可那一身怨憎恨意卻分明沒有半點疏解的跡象,在下一刻變得更加洶湧濃烈。
“可本天師看你現在這副苟延殘喘的模樣,怕是一樣沒有成功破序吧?”
張希極猛然抬頭,眼中儘是嘲諷和譏笑。
“如此一番殫精竭慮,嘔心瀝血誆騙世人,甚至不惜害死自己的學生和門徒,到頭來卻依舊還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張峰嶽,你足夠可恨,也確實足夠可憐。”
張希極放聲大笑:“這條路本天師是讓開了,那又如何?你一樣也沒有機會繼續往下走。遲早都得是黃土一捧,白骨一具!”
可出乎道人預料,麵對如此嘲弄和挑釁,老人的臉上卻依舊沒有半點怒色。
張峰嶽把一截衣袖抓在手中,仔細拂乾淨身旁殘破石階上堆積的灰塵,看著張希極輕聲開口:“你是馬上就要遠行的靈魂,我是黃土埋了半截身體的將死之人,不用這樣爭鋒相對,坐下來聊吧。”
“還在裝模做樣,日複一日頂著一張虛偽的麵具,你是真不嫌累啊。好,本天師倒要看看你還能有什麼話說!”
張希極冷哼一聲,虛幻的身影如同一縷清風落在老人身旁。
這片荒涼的廢墟之間,一截殘破不堪的屋簷下,儒道兩序的源頭之人並肩而坐。
身為佛序源頭的袁明妃站在遠處遙看著這一幕,心中沒來由多了一絲難言的感慨。
昔日輝煌的三教,此刻卻如同頭頂這片黑沉沉的天幕,即將被一道從遠山肩頭躍起的天光乍破。
“張希極,在你看來,老夫樁樁件件都是為了一己私欲。可老夫問你,我為什麼一定是要為己?”
“不為己,還能為了誰?”
張希極嗤笑一聲,語氣戲謔:“難不成是為了天下蒼生?”
“是啊,就為了天下蒼生。”
張峰嶽輕輕點頭,神情異常鄭重。
“你們儒序套上了這張為民的皮,終其一生都拔不下來,連你也是如此,從老到少個頂個都是偽君子。”
張希極肩頭不動,頭顱卻豁然右轉,直勾勾的盯著老人,眼底竟露出了一絲慌亂。
“張峰嶽,如果你是為了破入序一而殺我,我死的心服口服。但是到現在你還拿這種話來騙我,有必要嗎?”
“老夫沒有騙你,我的身上從始至終也隻有這一層皮。”
老人緩緩問道:“這個答案很難接受?”
“本天師一生為己而爭,你現在卻告訴我,我居然是因為那群螻蟻凡人而死,如此荒謬的理由,你讓我怎麼接受?”張希極獰聲道。
張峰嶽喃喃自語:“或許確實是很荒謬,所以謹勳他才會到死也不願意去懂。”
“如果你當真決心要絕天地通,為什麼當年不去阻止黃粱建成?”
“我曾以為可以依靠黃粱夢境改變世道現狀,夢中能夠得償所願,那現世就不會欲壑難平。”
張峰嶽眼中露出淡淡的迷惘:“可惜,我錯了。”
“那你為什麼要庇護衰敗的法序?還給他們一成權限建成黃粱律境?”
“我曾以為可以依靠律法匡正扭曲的人心,約束從序者的言行,可我也錯了。”
“那你為什麼留著這座潰爛生瘡的王朝?甚至給他朱彝焰鞍前馬後當了十三年的帝師?”
“我曾以為可以依靠皇權重整河山,消弭序列爭鬥,各序各司其職,共謀發展。可惜,我還是錯了。”
一番對話,是在回答生死仇敵的逼問,也像是在說給身後的劉謹勳,以及遠處的袁明妃等人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