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赤心觀後,陸城是心情頗好的。
這次斬殺妖獸獲得頗豐,而且,陳家兄妹中的陳清雲出於愧疚,私下將自己的符法心得贈予陸城。
雖然其中不涉根本道法,但這種事情嚴格來講也是觸犯師門法度的。
隻是陳清雲所學符法內容,火雲府藏書洞中幾乎都有(但前身陸誠並沒有修學記下),陸城收下後,他與陳清雲不說誰都難以知曉。
而其中確有幾門符咒,很有用處。
清晨,赤心觀內,陳清風在運功療傷、陳清雲在畫符養性,陸城則在庭院當中吐納練劍。
這個時候前院突然傳來隱隱喧鬨。
陸城微微皺眉,收劍倒持,腳步一抬,道袍青年整個人縮地成寸一般迅速來到赤心觀前院。
赤神子門下弟子,在先天境界必然要練武鍛體培養根基,這段時間這些凡俗武學,已然被陸城完全練到自己身上,甚至結合前世所見所學有些突破。
抵達前院,陸城看到前院仆婦們站在那裡,她們圍繞著一個渾身是血的人,正是管事何蘭。
她一夜之間爬到這裡,滿身傷口血汙。
陸城剛剛到來的時候,有幾名健壯的仆婦似乎正想把何蘭拖拽下去,那般模樣,實在不像要救治她的。
“何管事,你怎麼了?”
年輕道人閃身撲上去,趕開四周之人、將已然重傷近死的何蘭輕扶起來。
何蘭一家是陸城來到這個世界後,第一個接觸到的人家,再加上這個何蘭做事也勤快認真,因此陸城確是頗為在意的。
“陸觀主……”
已經昏迷的何蘭,聽到這聲音緩緩睜開雙眼看到了陸城。
然後,也不知道她身上哪來的力氣,竟然強自支撐著推開陸城,然後跪下,給陸城磕頭。
“陸觀主,我們徐家對不起您……我們,本來打算死也不跟您說這件事的。”
“我們家對不起您……”
“何管事,有什麼事我們慢慢說不必如此。”
“陸觀主,蠱神教的人抓走了狗剩和二丫頭,要用他們作為人牲祭祀給蠱神。我男人昨天想帶著我們逃,被他們的人打死了,娘也已經走了……對不起您,給您添麻煩了,可是除了找您我沒有辦法了……”
哭泣著說著話,何蘭一邊從袖口裡掏出一柄殘斷的剪刀,徑直往自己脖子上捅,又快又狠已下了死力。
她本心裡是不想告訴陸觀主這件事的,她覺得隻憑陸觀主他一個人,絕然對付不了蠱神教那麼多修士。
但是她沒辦法。
全家都死了,狗剩和二丫被抓走,馬上就要被作為人祭,回到家娘也已經死了。
何蘭沒有辦法了,她跌跌撞撞地爬到赤心觀來,告訴陸觀主這件事。然後就想死,把命賠罪給觀主。
隻是何蘭往自己脖子上捅的半片剪刀,被眼前的青年道人彈指一揮擊飛出去。
然後陸城揮手,在何蘭眉心處輕輕一按、讓其昏迷過去。
“把何管事帶到觀中廂房內休息,你們要好好照顧、若有差錯,本觀唯你們是問。”
點了點剛剛那幾個想把何蘭拖走的健壯仆婦,陸城這樣道。
“另外,你們誰告訴我蠱神教與人祭是怎麼一回事?我來這裡也有段時間了,怎麼從未聽說過此事?”
四周的那些仆婦麵麵相覷都不太敢說,有那機靈的搶著乾活,把何蘭給輕輕拖抱到一側廂房裡去。
“不說的話,今天就都給我滾。”陸城陡然間急聲怒斥。
見到觀主發怒了,四周的那些仆婦再也承受不住壓力,開始你一言我一語的,就把事情都說出來了。
蠱神教是那些蠱師老爺們發展出來的一個教派,勢力遍布南疆,講究的是以人奉蠱,以此獲得蠱神庇護,所在之地不受陰靈妖獸的侵害。
蠱神下麵的分支叫作蠱王,蠱王才有資格庇護一方,不過每過五年,就要受庇護之地提供童男童女作為人牲血祭。
今年,似乎是抽簽抽到徐家了。
關於蠱神教陸城倒是有所知曉的,那是南疆更南方十萬大山之中,廣泛流傳的一個修士教派,據說其教主的修為深不可測,已然可以長生不死。
不過凡人對於長生不死的定義,與修士不同,在他們看來活幾百年就算是長生不死了。
這個世界由於道門練氣術的廣泛流傳,就算是普通人有鍛煉呼吸吐納的好習慣,也能平均活到六七十歲,當然是指富裕地區,不是石原縣這樣一到五十歲就把老人扔到蟒山的地區。
唐人崇道,大唐境內是不允許蠱神教在明麵上傳教的,隻是在私下裡,為抵禦陰靈猛獸的侵害,南疆地域私下修持養陰豢蠱之術的事,本就是難以杜絕。
這些邪法修持進境極快,並且修成之後手段詭異,一個修道十年的修士來到南疆,可能被一個豢蠱一兩年的蠱師給害了,隻是絕大多數蠱師前路斷絕,就算是傳說中的那位蠱神教主,真正的修為也是旁門練氣一脈,隻是讓他雜糅各家典籍另辟蹊徑修煉有成,如此才得長生,蠱術對他而言不過是護道手段罷了。
“血祭什麼時候進行,在什麼地方?”
於周圍仆婦的你一言我一語中大概了解事情的經過後,陸城沉思片刻這樣問道。
“明日在十裡坡處,入夜之前。”有一名知曉此事的仆婦這樣答道。
“好了,伱們退下去吧,該做什麼做什麼,這件事與你們再無瓜葛。”
陸城神色平靜的這樣吩咐道,隻是在轉身之時,卻剛好與不知何時前來的陳清雲麵麵相對。
“……陸師兄,蠱師再壞也庇護了一方平安,正道難以初窺門徑,而蠱術卻可以一日千裡,這也是沒有辦法,我們終究是要走的。”
陳清雲眼光閃爍,搜腸刮肚的想出理由。
陸城聞言一愣,片刻後卻是微笑,知道對方至少對於自己,是一片好心。
“陳師妹說得是,為兄也並沒有想做什麼,隻是想儘自己所能做些事而已,自會量力而行。”
“呼,那就好。”
陳清雲聞言長舒一口氣。而在這個時候陸城已經與她錯身而過:
“那麼為兄去練劍了,陳師妹請自便。”
語氣輕柔,但是不知為何,陳清雲卻自中聽到幾分有彆昨日的疏遠,她隻希望是自己聽錯了。
陳清雲在那呆愣片刻,這個時候身後有腳步聲傳來,陳清雲回過身,見到的是自己哥哥陳清風。
陳清雲便將剛剛的事情,與自己哥哥說了一遍。
陳清風聞言微微皺眉:“南疆雖然困苦遠不及中土之地繁華,但是修行資源卻是不少的,像石原縣這樣臨近千山的地域,至少會有數家練氣士家族盤踞,我們就算是強龍也不能壓倒地頭蛇的,唉,希望陸兄能夠明白事不可為的道理。”
在陳家兄妹交談的時候,陸城正在赤心觀主殿當中練劍。
隻是他越是練劍,便越是憤怒,腦海中閃過自己初到石原縣,與徐二牛一家交往的畫麵:
那位喂雞的和善老婆婆,那個每次吃飯都跑在最前麵的狗剩,那個膽小總喜歡躲避在阿娘身後的二丫,那個有些自己小算計,但卻為自己儘心儘力做事的何蘭。那個想要隱瞞老娘歲數,再奉養她兩年,現在已經死了的徐二牛。
他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叫自己婆娘蘭蘭……
嗚嗚……
呼呼呼呼……
劍走輕靈,講究避實擊虛、尋隙而入,一劍殺敵!忌用濁力。
陸城心中清楚知曉劍訣的要義,但是他此時此刻用劍之時,卻是下意識地越來越用力,漸漸赤鬆劍在他手中猶如大刀一般,開始以劈殺重斬為主。
時而單手持劍,時而雙手持劍,身法騰挪,揮劍之間,劍風呼嘯,嗚呼作響。
理性上知道:陳清雲說得有道理,南疆自有南疆的法則。這裡盤踞的黎、屠、鄒、尤四姓修士,若是再加上蠱神教的外援,十幾名練氣後期的左道修士。
一旦一個不慎,打壞自己肉身,未來道途,十倍難走。自己還有大好前程,長生之路。
但是陸城總是覺得,自己手中的劍在悲鳴。
這一日練劍,陸城整整練了一整天的時間。
“陸師兄?”
娉娉婷婷的俏麗小道姑陳清雲來到殿外,輕聲呼喚,然而,她卻喚不停那個一意舞劍的年輕道人。
陳清雲有些擔心陸城,怕他陷入心魔當中,因此見此趕緊去找自己大哥陳清風。
陳清風聽聞此事,來到赤心觀主殿之外,看到了裡麵的情景,先是深深皺眉、然後在殿外來回踱步,半晌卻是長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