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江源自西北雪山腳下潮雲河向南一路入川陽湖再彙入太華江,幾乎貫穿了大陳南北,不過元京在東,原不近秦江,百年前梁國還在時,梁國主粱昱大興土木、舉一國之力開鑿運河,將汴河與秦江相接,耗費三十年硬生生為梁國開辟了一條暢通無阻的水路。
隻可惜,粱昱的高瞻遠矚敵不過內憂外患,而他自己也不是個長壽的國君,薨時不給過四十有三,根本沒有來得及看見運河貫通,而當運河貫通之日,梁國也終於不堪重負,被相鄰的晉所滅。
百年之後,秦江水滔滔不絕、奔流不息,將陳國商貿承載在波濤之上,源源不斷。
唐綾終於親眼看見了秦江,他在羊皮地圖上撫過無數次的一條線,他終於聽見了江水浪濤之聲、聞見清冽的氤氳水汽,秦江比不上太華江聲勢浩大、波瀾壯闊,卻從青山重林中穿過,伴著鳥獸鳴、雲霞長,像有著寬大的胸懷,將人世擁在臂間,包容了一切,於是天地都能平靜。
唐綾站在甲板上看著眼前景色,一時感慨萬千。周與陳爭戰多年,從不能有大勝,唐綾認為原因並不是陳有上好的鐵礦和工匠,有鋒利霸道的兵刃,也不是因為虎威軍有多勇猛善戰,真正的原因正是這條平靜的秦江、貫穿了整個陳國的秦江。因為有秦江,即便駐紮在臨江府的虎威軍僅五萬人之數,一旦戰事起,陳可以將大批軍將士兵通過秦江輸送到臨江府、太華江畔的戰場上,更有源源不斷的補給,能傾一國之力支援虎威軍。
鏖戰數月,大周越戰越乏,終是不濟,所以他唐綾才會出現在這裡,陳國的腹地,過不多久,他就能抵達元京,去向陳國的皇帝卑躬屈膝。
唐綾扶在欄杆上的手不自覺地用力,像是要捏碎什麼。
“公子,外麵風冷。”
唐綾不自知地輕歎一聲,回身笑對青嵐:“如今方才入秋,日頭又好,我都出了一腦門汗了,哪裡冷?再說,我都躺了兩天了,再不出來走動一下,手臂傷還沒好,雙腿就要廢了。”
青嵐剛想說唐綾的傷還未完全愈合不宜多動,尤其他身上的“塵緣”沉重異常,極容易牽動傷口的,不過話還未出口就被唐綾一句直接噎了回去。
“……公子……”
“好了好了,我知道,我的傷要緊,我的傷寒也未痊愈,哎……青嵐啊,你知不知道自己這樣嘮叨容易老?”唐綾輕輕笑著與青嵐開了個玩笑。
青嵐卻禁不起小小一個玩笑,一股委屈勁立刻就上了臉。到陳國的這段日子,他天天提心吊膽的,刺殺、風寒、勞苦、又是刺殺、受傷,一個月時間唐綾已經在鬼門關前徘徊了好幾回,青嵐從前對自己的醫術很有信心,甚至驕傲,可現在,他是真的怕,萬一唐綾突然倒下去,他救不醒了,那要怎麼辦?!他不敢去想,隻能用儘一切辦法護著唐綾,一寸不離地守著,最好生人勿近。
想到“生人”,令青嵐最頭疼的那個正晃晃悠悠的趴到船尾,離著他們不遠不近,喊一聲能聽見,偏又隔著兩丈遠,好像是等著唐綾走過去似得。
唐綾很顯然也瞧見了祁霄,身體微微側過去麵向著他。
“公子咱們回去吧?”青嵐見唐綾仿佛是有走過去的意思,趕緊拉著唐綾想回船艙裡去。
唐綾一直看著祁霄放心,輕聲對青嵐說:“你先回去吧。”
“公子……”青嵐還想說什麼,唐綾已經舉步走向了祁霄。
祁霄一屁股坐在船尾甲板上,靠著欄杆,仰著頭,任憑風吹將水汽灑在臉上,想來該是愜意的,而唐綾走近了才發現他臉色不好,眉頭也皺著。
“王爺。”
祁霄聽見唐綾的聲音,微微睜開眼,眯著眼縫看了唐綾一眼:“嗯。”
“王爺怎麼了?”祁霄愛搭不理的態度好像是不樂意跟唐綾說話,可瞧他臉色又似是病了,於是唐綾沒有識相的轉頭離開,而是多問了一句。
祁霄合上眼,動都懶得動一下,支吾了一聲:“嗯,有事?”
祁霄素日裡氣焰囂張、跋扈輕狂、桀驁不馴,態度傲慢是再正常不過。對著唐綾的時候,多數是麵上帶著狡黠的笑,話語間戲謔和逗弄頗多,沒幾分客氣,像是故意要惹惱人似得。又或者祁霄握劍殺人時,劍鋒淩厲,整個人裹著肅殺狠絕。但唐綾從未見過祁霄這樣有氣無力的樣子。
“王爺該不會是暈船吧?”
祁霄再次抬起眼皮看著唐綾,皺著眉頭衝著他輕輕招了招,示意唐綾往他側邊站一站。
唐綾順著祁霄的意思挪了一步,站在他身邊角度恰好替祁霄遮去頭頂上的日光。
祁霄滿意了,微微舒展眉頭,揚起臉衝著唐綾問道:“子繹傷好了嗎?找我有事?”
祁霄當然不會承認自己是暈船,他能在馬背上拉弓、揮刀宛若空中翱翔的飛鷹一般遊刃有餘,可一上船風一起、浪一拍,他就暈的不行。他還記得十歲時封王離京,走的也是秦江水路,他從上船開始吐,吐到不省人事,一直到雙腳著地才撿回一條命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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