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無缺揣緊的心肉,在此刻又感到一陣絞痛。
“我會證明給你看。”他堅決地說,“我會比他更好。……這不是為了贏過他,因為我早已經輸了,你就當成……是這個逆徒的浪子回頭吧。”
兩人站在銀灰色飄絮的草野,兩人都淚眼婆娑。但是,彼此傳遞的目光,不再是對抗與悖逆,而是能夠互相傳遞熱量的堅強。
沉吟良久,鹿山苓緩緩張開嘴:
“琉璃海水……是吧。你,跟我來。”
…………
下界天的時日已經在如火如荼中度過了兩日。血霧封鎖下的烽火,如同無人管教的頑童,喧騰不息。而各居下界天大地一端的青崖書院、金戟鋒鑒,則是烽火的核心腹地。
清源地界。自東方詩明等人加入後,垂危的戰況稍有緩解,但是狂瀾仍未力挽,金戟七派淪陷隻是時間問題罷了。
七派用上了全部解數,在兩日內各發起了一場突圍,但均以失敗告終。
九徹梟影的軍營漸漸逼近峽穀。重軍壓境,剩下的希望有如風中殘燭,飄渺不定。
——至少,看上去是這樣的。
九徹梟影軍營之中,一道慵懶身影鮮少地出現其間,但是經過一番易容打扮,竟然無人認得出來。
天色漸漸晚了。漸入秋意,白晝也開始縮短。酉時尚未過半,黑暗就吞沒了大半血霧,遠處的血光也暗淡下去,周圍開始看不清晰了。
營帳建設在草地上,不遠處就是稀疏的樹林。清源地界是群峰中的一小片盆地,相較於周圍群峰的環翠擁綠,這裡確實稍顯貧瘠。
一個個營帳包間,閃過一個用沾血的布包了半邊臉的傷兵。露出來的半張臉也粗糙無比,還有一道掛在臉頰的疤痕,無論怎麼看都非常醜陋。
他慢慢地走著,靠到一堆燃燒的火堆旁。那裡更為熱鬨,他遠遠就聽到這裡喧吵的聲音了。
穿過幾條麻布的帳子簾,他的醜臉頓時被前麵的火光映紅。
圍在火堆旁,是許多飲酒作樂的士兵,足有百餘名之多。他們提前拔光了這裡的草,乾燥的土壤上堆滿了燒得焦黑的柴火,火光呼呼照人。
他對周圍的人群視若不見,慢慢地晃著身子,走到前麵些。
周圍人看到一個這樣的人加入近來,雖然沒說話,但都有些肉眼可見的掃興。但那傷兵同樣忽略了他們的視線,一直走到火堆前,他才慢慢斜著身子坐下。
“兄弟……討壺酒。”他用獨眼看著身邊一個提著大酒壺的人,低聲說。
大酒壺正與身側一人痛飲,忽然聽到這邊有個氣若遊絲的聲音,還被嚇了一跳,回身就想要抽出腰間的刀。
——這也是黑水天壘士兵的習慣之一:不論什麼時候,永遠不丟下自己的武器。
其他人自然也是這樣。但就在一陣噓聲過後,那人才看清了來者是誰,虛驚一場地又裝回抽到一半的刀鋒。
傷兵對剛才的刀光同樣視若無睹。他緩緩地又重複了一遍:“兄弟,討壺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