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提著酒壺,瞥了他一眼。酒壺不曾蓋上蓋子,裡麵的酒液緩緩浮動著火光。
“你,咋傷成這樣的?”那人想了想,問道。
但是,傷兵對他的問題並沒有做解答。他兩眼直勾勾地盯著酒壺裡的酒,喉頭不時“骨碌”乾澀地吞一下。
周圍的人群都不說話了,氣氛因為這個傷兵降到冰點。無數雙目光看過來,看了看傷兵,又看了看酒壺。
結果自然是那提酒壺的人先受不住了。他叨叨了兩句聽不見的話,多半是在罵娘,但還是把酒壺伸到了傷兵麵前:“來吧,兄弟,不就是壺酒嗎,不跟你耗了。”
但那傷兵卻沒帶盛酒的器皿。酒壺的歪嘴遞到麵前,那傷兵渾身摸索了兩下,最後有點遺憾地搖搖頭。
眾人都以為他不喝了——甚至有人低低地笑出聲來。但是,還沒等眾人揣測的思路稍有延伸,那個傷兵,就做出了讓他們意想不到的舉動。
隻見在眾目睽睽之下,那傷兵輕輕抬起一根指頭,指了指酒壺口,又指了指自己的嘴。
霎時,壺中的酒如有感應,竟然順著他指尖在空中劃過的軌跡,汩汩形成一條細線,飛出了酒壺,灌進他的嘴裡。
細細的酒線,在半空就像一場神奇的戲法。那提酒壺的人也看呆了,渾然不覺酒壺泰半的酒水已經順著進入那人口中,兩眼看得發直。
周圍眾人也一片嘩然。這種本領固然值得羨慕,但他們作為習武之人,更清晰地意識到的是要做到如此程度,需要如何高深的內功。
但傷兵對周圍一概漠不關心。咂著一番暢飲之後,他輕輕吹了口氣,那道酒線就徐徐落回壺中。
擦擦嘴角,他慢騰騰地起身,繞開人群,向著遠方的混沌走去。
走過一道道營帳,他並沒有順著來路返回。
途中還經過了兩三個方才那樣的火堆陣仗,但他剛才喝足了酒,也就不再去湊熱鬨。
一直走過營帳地,越過惺忪而昏沉的草野,依照記憶,這裡應該快到心湖峽穀了。於是他緩慢停步,拆下滿身的喬裝。
隨著一條條繃帶落下,溪紫石恢複了原來清逸的模樣。他捋了捋頭發,獨自望向前方包裹在血霧和黑暗中的峽穀。
火光已經離他背後很遠,這裡仿佛太古,在血霧的籠罩下顯得分外靜肅。
秋夜漸涼。他呼吸了一口氣,濁酒的一點腥辣湧上頭腦,卻讓他非常精神。
這是他第二次走到這裡了。昨天其實他也來過一趟,但同樣是止步於此。
他心裡無比清楚。留給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為虎作倀,與九徹梟影和鬼嘯長淵同生共死……或者想方設法,救出阿甜,然後義無反顧離開,遠走高飛。
兩個選擇,兩條道路,兩個結局。但他又看不清前路,未來如同眼前的景物,在黑暗中發酵,眼下卻隻能嗅到一點點腥酸的氣味。
每每回想到徹地聞聲的最後一眼,他都感到一陣熱血沸騰——但隨之,又被眼下的困境熄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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