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可卿、湘雲封小主;園子裡的人都知她是當家人。那可卿、湘雲原本在府裡都算不得頭層有頭臉之掌事主子,如今卻晉封,園子裡眾美便更深知“昔日尊卑莫論,今朝寵辱憑主”之理,亦有那心思活絡的,更生了要主動接近弘晝之心。
隻是一連五日,弘晝懶懶的,亦隻去了三處。
那日便宿在天香樓可卿處,與可卿相處甚歡,可卿溫婉柔順,極善解人意,弘晝在其處也頗感愜意舒暢。又去枕霞居睡了湘雲兩晚,其間也有調笑嬉鬨。倒是那一日中午,一時興起,對湘雲之貼身丫鬟翠縷多有親近之舉。
又一趟是在那顧恩殿,本是要觀賞一下自己這行宮中的主殿宿處之陳設,也想著要將此正殿按自己的想法略加裝點,日後也好在這裡常住。卻正好撞見了尚無位份的丫鬟秀鸞清秀可愛,在內殿裡描花樣子,宛如仕女圖般,一時興致起了,便在顧恩殿內室與秀鸞多有交談,言語間也頗為投緣,便留秀鸞在旁侍奉,直至晨起,隻是未來得及給秀鸞奴兒的封號。王府丫鬟小月便來傳話,隻說是朝中有事,宗人府有急事懇請覲見,弘晝雖然無奈,亦隻得急急出了園子就去了。
這園子裡的眾美見王爺去了亦不知下次何時再來,豈有不守規矩湊意趣的,便隻管來道賀可卿、鳳姐封妃,湘雲晉位。就連那秀鸞,人們也另眼相看,敬她三分。
這可卿封妃之後頗有得意之色,見王爺出了園子,亦曾喚自家的遠房表“嬸”,現在住在凹晶館的尤三姐來“敘談”。卻說這尤三姐,本是尤蓉之堂妹,雖然敘著宗譜長著可卿一輩,其實年方十六尚在妙齡,隻是自幼便父母縱得潑辣,人前人後又是個非禮越矩的肝膽性子,雖說是出落得一表水靈靈人才,卻是放蕩不羈、性子火烈,也是個出了名的不安禮法的辣丫頭。隻是那夜卻未曾出來,留在了天香樓,園子裡丫鬟婆子嘴舌快,不免便私下傳聞可卿是喚三姐去“相聚閒聊”。
一時想想,連秀鸞這等不起眼的丫鬟,陪了駕得了王爺眷顧也是日漸尊貴,可卿更是如此得勢。可謂人人都怕王爺再來園子,輪到自家失了自在,人人又都盼著王爺再來園子,為自家晉封安身多一重盼念。
卻又說這可卿封妃,旁人也就罷了,論起羞慚見可卿,最是東府裡,如今凸碧莊裡的尤蓉來。她原本是賈珍續弦之妻,算起來也是可卿之婆婆。隻是如今,一則進了園子,原本的丈夫心裡雖然掛念,口上卻不敢提起。二則想想可卿侍奉弘晝,心中百感交集。尤蓉雖也知可卿風流貌美,柔婉嫵媚,若是賈府不遭此等巨變奇禍,這可卿卻是自己的兒媳婦,縱有千般美貌,萬眾風情,也隻能用到自己的兒子身上去,說不定還要為自己添一個孫子。卻不想如今風雲色變,卻是侍奉起了王爺。而且論起規矩來,其實等於和自己同侍一人。真正叫人難以承受之尷尬,又難逃得相見。
更何況,進了園子本是封了三個小主,榮府裡自然以王熙鳳為首,這東府裡本來是自己當家,如今可卿頭一個封妃,還有了“情妃”封號,論起來似乎還在鳳姐之上,如何再能以婆婆或當家人自居。思前想後,終究是知道自己年紀大了,顏色也不如可卿,這園子不比昔日,豈能以“初時是我當家”等字句,此乃無論如何也是爭不過的,這一日便忍辱來見可卿,將園中事務一一請教。
可卿倒也和氣,恭恭敬敬隻管應答,隻是自然也不稱婆婆,也不稱小主,隻以“姐姐”呼之。還隻道:“我年輕不知事,雖然主子晉我位份,其實又有什麼分彆,不過是為人奴婢罷了,主子也隻是偶爾湊巧過了天香樓一趟。園子裡上下人事,我年輕又懂個什麼,都還要靠姐姐幫襯打點,這園子裡其實我們都無親無故,若姐姐和我生分起來,我更沒個葬身地了,求姐姐隻管疼我……”說著便要抹淚。竟然嗚嗚哭了起來。
尤蓉見她如此話音,雖然也感傷,但是心氣便平了些許。便也隻安慰可卿道:“可卿……哦……情妃不要這樣……既然進了園子,你又有福氣得主子歡心,隻該往開闊處想才是……你位份既然高了,更在鳳丫頭之上,園子裡的事務自然我是要請你多多示下的。你也放心,我一把年紀,有什麼求的……既然進了園子,也隻求個平安度日,若有要我幫襯時,我必然儘力就是了……你年輕,不要想不開……往事更不必再提再想了,罷了……罷了……也是我背晦了,來白白惹你傷心,晚上鳳丫頭在外麵擺賞花月夜酒,本來我是倦怠不想去的,既然你不快。倒勸你和我一同去疏散疏散,得樂且樂會子……”可卿破涕為笑道“既然如此,姐姐自然護我的……鳳丫頭既然擺酒,我們去且吃喝就是了。”說著,兩人便攜手同伴,帶著丫鬟宮女,去赴鳳姐之宴。
原來,每年臨夏月圓,這寧榮府上有露天擺賞花月夜酒之雅俗,今年雖然萬事皆不同了,王熙鳳因園子西側藕香榭外桃花和山茶花都開得好,竟也不想耽誤,亦擺了幾桌春夜賞花酒,攜藕香榭的姑娘邢岫煙一起打點了,命丫鬟宮女們在樹枝上掌起垂須落英燈,乘著月色,邀園中有興致的女子來同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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