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此時李紈看著惜春那一片赤誠的模樣,心裡頭犯起了難,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才好。要是答應她,那肯定是不妥當的,這主動去求見弘晝,請求侍奉的事兒,誰也不知道弘晝到底會不會喜歡呢。而且惜春年紀還這麼小,之前弘晝都沒對李琦、李玟她們做什麼過分的事兒,想來對於惜春這樣的小姑娘,弘晝未必就忍心下手。萬一這事兒處理不好,說不定還會給惜春招來災禍呢。
可要是不答應吧,自己剛才費了半天勁兒教導她園子裡的規矩,說來說去,不就是要讓她們懂得“學會忍受羞辱,儘力去取悅主人”嘛。這會兒惜春作為一個小小的禁臠女奴,有了這樣的想法,從某種角度來說,好像也算是符合這園子裡那讓人無奈的規矩,隻不過因為她年紀小,自己就攔著不讓她去,好像也沒這個道理。
李紈思來想去,實在是拿不定主意,隻好想著先找個話頭把這事兒給岔開了,於是說道:“你這是在胡說些什麼,主子想要哪個陪著,又會怎麼安排,那都是主子自己的心意。你現在還小,正是該好好讀書學習的時候呢,哪能瞎琢磨這些事兒。彆說彆的了,情妃今兒來還有彆的事兒要交代呢,咱們,就先出去吧。”說著,李紈就伸手幫惜春攏了攏有些淩亂的秀發,又把她頭上的紗花整理了一下,仔細地幫她理了理衣衫,輕輕擦去她臉上殘留的淚痕,就這樣避開了這個話題,帶著惜春回到外麵的書房裡去了。其他的女孩子們見她們回來了,心裡雖然好奇,可也不敢多問什麼,大家就又像往常一樣,繼續讀書、背詩了。
到了傍晚時分,李紈便吩咐下人擺飯上來。寶琴這時候說道:“今兒薛姨媽、王夫人都在蘅蕪苑裡用飯呢,我得回去陪著才好。”於是,除了寶琴,其他人都在學裡用了飯,吃完飯之後,又一個個讓丫鬟們小心地領著,送回各自的住處去了。
就這樣,一連過了十來天,各房的幼女們每天都是早上過來,傍晚回去,一切都還像往常一樣,沒什麼特彆的事兒發生。弘晝一直都沒回來,跟著這些女孩子的丫鬟們閒下來的時候,難免會湊在一起嚼舌根,她們都特彆羨慕金、玉、鴛、蕊那四個奴仆,能跟著主子到外麵去侍奉呢。她們想著,外麵雖然沒有園子裡這麼多漂亮的女孩子聚在一起,可那四個奴仆能日夜陪著主子,肯定和主子相處得很親近,這自然就讓人又嫉妒又羨慕了,不過這也是人之常情嘛。
再說惜春,自從那天挨了打之後,做事變得越發小心謹慎,也更加勤快了。在學業上,她對詩書那是格外用功,讀文章的時候也特彆仔細,一點兒都不敢馬虎。而且,她還常常跑去湘雲那兒學習彈琴,本來她在字畫方麵就挺有天賦的,現在更是用心了,經常來找李紈、寶釵等人請教一些繪畫的精細筆法之類的問題。
李紈冷眼瞧著惜春這一係列的舉動,心裡頭挺感慨的,同時也覺得挺奇怪的,怎麼就這麼巧呢。原來,之前有一回,可卿難得來這稻香村一趟,來了之後特彆殷勤客氣,和李紈見了麵,喝了茶之後,就說自己有一幅畫兒,問學裡的姐妹們能不能臨摹一下,就當是做功課了。說著,就把畫展開了。
李紈本就是個教導學中女孩子要守規矩的人,自己又是個性格比較守舊、看重貞潔的,一看到那幅畫,頓時就愣住了,臉“唰”的一下就紅到了耳根子,感覺兩腮滾燙滾燙的,心裡頭又羞又窘,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才好呢。原來,那是一幅女子的裸體畫,畫裡的人看著隱約就是可卿自己。
李紈雖然性格有些木訥,可這會兒也明白過來了,她心裡想著,可卿讓學裡的姑娘們臨摹這幅畫肯定是假的,這園子裡的人,誰見過這樣的畫,估計連想都想不到世上還有這樣的畫呢。那些跟著的丫鬟們要是瞧見了,肯定會在私底下悄悄傳開的,估計用不了幾天,這事兒,就會“自然而然”地傳到幾個貼身伺候主子的奴仆耳朵裡,說不定最後連弘晝都會知道呢。弘晝要是知道了這事兒,肯定會很高興的,到時候肯定會召見可卿問這畫的事兒,那可卿這不就是在想辦法爭寵、討好主子嘛。
李紈心裡挺矛盾的,她向來和鳳姐關係親近,本不想幫著可卿去爭這個寵,可再一想,可卿這麼做,雖然心思是深了些,可說到底,也是在按照這園子裡禁臠女奴的本分,想著法子去伺候主人,自己好像也沒什麼理由拒絕她,於是隻好含含糊糊地答應道:“回頭看看哪個姑娘好學,願意臨摹再說吧。妃子您這畫兒雖然畫得精妙,可總歸不太適合在課上讓大家一起臨摹,您這就好比天仙一樣的人兒,這畫,還是自己私下裡欣賞欣賞就好,不然可就褻瀆了這畫了呢。”可卿聽了,也沒再多追問,隻是笑著說:“姐姐您看著辦就行啦。”這才有了之前可卿來稻香村的那檔子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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