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和香菱主仆二人這才半並肩地慢慢走出瀟湘館去。黛玉心裡頭煩悶得很,想著出去走走,或許能讓這壓抑的心情舒緩一些,香菱也是看出了姑娘的心思,便默默地陪著。她們本也沒什麼特定的去處,隻是想著隨意走走散散心罷了,腳步都顯得有些沉重,仿佛身上背負著諸多的心事。哪知道剛跨過七曲橋,朝著西門方向走去,快到天香樓外想去看看那兒的幾株殘梅時,卻聽到一陣喧鬨的人聲。遠遠望去,隻見幾十個太監在那兒奔走喧嘩,後頭似乎還隱隱約約跟著不少兵丁,那陣仗看著可不小,那嘈雜的聲音打破了園子裡原本的寂靜,讓人心裡無端地緊張起來。
黛玉和紫鵑見狀,心裡一驚,趕忙找地方閃避了起來,兩人麵麵相覷,眼神裡滿是驚疑之色,心裡都很是忐忑,不知道這是出了什麼事兒。仔細想想,太監和兵丁進園子的情況可不多,之前也就兩回,一回是在凹晶館裡鎖拿尤三姐,一回是查抄紫菱洲,那兩次可都是園子裡的大事,鬨得人心惶惶的,如今這天香樓外怎麼也出現了這樣的情況呢?紫鵑心裡想著,依著自己的差事本分,應該上前去探問一下情況才好,可剛要動身,黛玉卻伸手擺了擺手製止了她,黛玉心裡想著,這事兒看著就不簡單,貿然前去探問,萬一惹上什麼麻煩可就糟了,還是小心為妙。然後拉了拉紫鵑,示意從原路繞回去,避開西門這一帶。兩人便小心翼翼地從曲徑通幽的假山處跨過那片老枝梅花林,一路上大氣都不敢出,腳步放得很輕,漸漸地走遠了些,走著走著,前頭出現了櫳翠庵。
隻見櫳翠庵這兒梅落枝殘,黃瓦上覆蓋著點點白雪,與那苔痕相映成趣,倒是有幾分殘冬時節獨有的雅致韻味。黛玉看著這景象,神色淡淡地,帶著幾分慵懶,可這慵懶裡又透著一絲疲憊,輕聲說道:“那邊估計也就是園子裡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兒,也分不清是真是假、對與錯了,咱們在他們眼裡,怕是連個要緊的人都算不上呢。他們興盛也好,衰敗也罷,都是他們的熱鬨,我本就不愛湊這些熱鬨,又何必去多看呢。不如就到這兒,先進去瞧瞧妙丫頭,也給菩薩上上香吧。”說罷,便抬腳朝著櫳翠庵走去,紫鵑趕忙跟上,兩人的身影慢慢沒入那庵門之中,隻留下身後那一片殘冬的景致,寂靜又透著幾分清冷,仿佛這清冷也映襯著她們此刻有些落寞的心境。
黛玉心中煩悶,又念著湘雲,便帶著紫鵑往櫳翠庵走去,想著去訪訪湘雲,再給觀音菩薩敬香祈福,也好尋個心裡的慰藉,希望能借菩薩的庇佑,讓這心裡的憂愁能少一些,日子能順遂一點。哪曉得到了櫳翠庵,卻得知湘雲竟不在此處,門上侍奉的女尼智能兒過來回話告知了這情況,還熱情地要招呼黛玉主仆二人吃些茶水。黛玉心想,既然湘雲不在,自己也不便多留,隻是路過菩薩這兒,就這麼走了,總歸有些不恭敬,便對智能兒說道:“既如此,我也不多坐了,隻是路過菩薩處,不進香便走實在不妥,你取些香來,我給菩薩敬個香就回去了。”智能兒趕忙恭敬地應下,她心裡想著佛堂裡現有的那幾味俗香,哪能配得上黛玉這樣的人物,於是轉身去外頭取更好的香了,黛玉便在佛堂裡隨意看看,權當是隨喜一番,眼神裡透著一絲好奇與欣賞,看著這庵堂裡的布置,心裡也暫時忘卻了些許煩惱。
這櫳翠庵內的佛堂,本名世音閣,周圍有幾十株老梅環繞,將那一間青石瓦房映襯得格外清幽。正南牆上架著一丈有餘的菩提木佛龕,裡頭供奉著一尊半人來高的碧玉觀音,那觀音品相端莊,玉色通透,一看就是極為難得的珍玩,原是昔日元春從大內賞賜給賈府的。後來負責打點這兒的湘雲,也是個有佛心的人,她對待這尊觀音極為禮敬,卻不願用那些黃縵經幡、明燈法器之類的俗套布置,隻是擺了一張菩提木的大案當作供桌,上頭僅放置些時鮮花枝作為供品。更妙的是,兩側雪白的牆麵上,沒有過多繁雜的陳設,隻是左右用白紗絹懸掛著兩排幾十幅大條幅字畫,有蠅頭小楷謄寫的整篇《心經》《維摩詰經》,也有豎著寫的“慈航普渡”“蓮心大悲”等條幅,還有那行草書寫的一個大大的“佛”字,皆是女兒家的筆墨,都是湘雲入園之後自己一一寫就的。此刻黛玉瞧著,心裡暗暗讚歎,覺得這滿屋子透著一股文墨香雪海、風雅禪意天的情致,著實讓人賞心悅目,也由此更佩服湘雲的這份巧思和心意了,想著湘雲真是個妙人,在這園子裡還能營造出這樣一片清淨雅致的小天地,心裡滿是欣賞與欽佩之情。
紫鵑平日裡不大通詩書,對於這般風雅的布置,自然難以像黛玉那般欣賞讚歎,隻是安靜地陪在黛玉身邊,眼神裡透著幾分懵懂,不過她也知道這地方看著就讓人心裡覺得安寧,便靜靜地站著,不多言語,怕打擾了姑娘欣賞的興致。而黛玉正沉浸在欣賞那些字幅時,忽然聽到身後傳來腳步聲,轉頭一看,原來是智能兒捧了香回來了,還引著一個人一同過來。黛玉定睛一看,倒是吃了一驚,隻見來人穿著一身桃花素錦棉袍,雲鬢間斜插著珠翠釵,手上裹著玉兔暖袖套,看著風流雋永、體態婀娜,隻是那麵容神情,卻透著幾分癡癡的模樣,眉宇之間似有千般哀怨、萬種愁緒,仔細一瞧,竟然是天香樓裡的情妃可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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