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幽的怡紅院在這大觀園裡向來是個敞亮開闊的好地方,算得上是一處宜人的所在呢,往昔那也是熱鬨非凡、人氣頗旺之處。從內裡院中起,用五六十株桃杏巧妙地勾勒出了兩道天然木廊,順著往東走下去,後麵便是一處方方正正的四合院。如今,迎春和探春就住在原本大丫鬟們住的兩側廂房裡頭,而四合院的正房,則成了王夫人和薛姨媽居住的地方了。再繞過這處四合院,往後走便是小丫鬟們住的後院了,整個布局錯落有致,透著一種彆樣的生活氣息。
要說這怡紅院裡原本正室那兒的寶玉臥室、書房,還有值夜丫鬟歇息的小屋,都在院子正東麵、南朝北的位置,和彆處之間還隔著數道曲折回廊呢,那回廊蜿蜒曲折,仿佛也見證著這園子裡過往的諸多故事。
隻是如今這怡紅院和彆處有些不一樣了,王夫人、薛姨媽、襲人、晴雯、麝月、秋紋這些人,還有客居在此的迎春、惜春兩位,都在東側這邊活動居住。西側主位那兒,哪怕那書房、臥室布置得再怎麼精致講究、看著精美華麗,可不管是誰,都不敢住進去,生怕有僭越之嫌呢,隻是時常吩咐人去打掃打掃,所以那邊倒是顯得空落又乾淨,透著一種冷清的氛圍,與東側的熱鬨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黛玉跟著晴雯,沿著那木廊一路向東,邁過東麵那扇小小的蘇州石文章門,又從半格沉落的踏步石階轉過去,便瞧見了一處朱紅色的小閣。晴雯上前挑起那貝殼灑墨簾子,再推開前木後銅的穿衣鏡大門,就到了昔日寶玉讀書習字的絳紅書房了。
這書房所在之處和怡紅院內外的感覺還挺不一樣的,地方挺小巧的,也就七八丈見方的樣子。想當年,賈政一心想讓寶玉用心讀書,最看不慣他奢華風流的習性,便要求他把讀書的地方布置得從簡些。可有意思的是,這上上下下的人,合夥兒糊弄賈政呢,說是把這讀書的地方刻意裝飾得簡潔素樸,好應付賈政的檢查,也讓寶玉能舒心些。實際上呢,整個怡紅院裡到處都是精致的陳設,隻是這書房相對來說,看著是更素淨些,可若仔細打量,便能發現那些簡約之中也藏著不少巧妙心思呢,倒也不是真的那般樸素無華。
隻見西首擺著一張雞翅木清漆書案,上頭照舊擺放著紙筆墨硯這些文具,擺放得整整齊齊,透著一股文雅之氣。靠牆的地方有兩溜花梨書架,襲人她們如今也不敢有所怠慢,依舊把書架堆得滿滿的,不過放的大多是《大學》《中庸》之類的書卷,想來也是希望營造出一種好學求進的氛圍吧。四麵的牆壁都刷得漿白,除了掛著一張《燃藜圖》,再沒有彆的什麼飾物了,那《燃藜圖》掛在牆上,倒是給這書房增添了幾分古樸莊重的感覺。
再看那東首,有一張寬深的暖炕,原本是用來歇個小覺的,上麵鋪著竹簡鑲布的炕席,看著就很是清爽。可如今這大冬天的,按常理本該鋪上軟墊才是,可那一床團錦軟褥子卻卷成了一團條,靠立在炕頭一側,也不知是怎麼回事,或許是近來這兒的人都沒心思好好打理這些了吧,又或許是有彆的緣由,總之看著就顯得有些雜亂,與這書房平日裡該有的規整模樣不太相符了。
暖炕的旁邊還有個四層的大幅木架子,上頭擱著炕屏腿幾一張、雲杉棋盤一方,另外還有一張深紫色的七弦古琴呢。晴雯便笑著指了指那琴,說道:“不就是這個了嘛,如今這裡也沒什麼人會擺弄這個了,姑娘您瞧瞧,看行不行呢。”晴雯心裡想著,這琴放在這兒也有些時日了,平日裡也沒怎麼有人在意,沒想到今兒黛玉姑娘倒對它感興趣了,也不知這琴能不能入得了姑娘的眼呢。
黛玉聽了,便走上前仔細瞧看那琴。隻見這琴身竟是用一整條紫檀烏木所雕而成,看著狹長細潤,上麵有著雲紋鬼色,透著一種神秘幽深的韻味,到了尾處,看似是胡亂雕琢了一對旋角,乍一看似鳳非鳳,似雀非雀的,可實際上那都是能工巧匠的一番苦心造詣呢,有著上古遺風的感覺,琴首還雕著四個篆字“清玉周聲”,琴尾也雕著四個篆字“小川秦音”,著實是精巧獨特,讓人一看就覺得不凡。黛玉瞧著這琴,一時就被吸引住了,心裡想著這琴的做工如此彆致,也不知音色如何呢。她輕輕抬起披風的袖口,小心地撫了撫琴身上落下的灰塵,然後回頭對著晴雯和紫鵑,神色淡淡地說道:“等會兒再說吧,我且試著彈彈,看看這琴可使得。”她這會兒滿心都是對這琴的好奇,想著若是音色也好,那可真是一件難得的好物呢,也能讓自己在這煩悶的日子裡,借著撫琴舒緩一下心情。
晴雯一聽,頓時愣了一下,心裡犯起了嘀咕。她想著,這會子弘晝就在這怡紅院裡,黛玉要是在這兒撫琴,那琴聲傳出去,萬一驚擾到了弘晝,可怎麼好呢?可又不好阻攔黛玉,畢竟黛玉也是個有主意的人,晴雯心裡有些糾結,站在那兒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了。她既擔心弘晝會怪罪下來,又怕強行阻攔惹得黛玉不高興,左右為難,隻能在一旁乾著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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