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中波紋四起,聲聲蕩心。
他倉皇地將被杯盞置於案上,握拳垂眸,試圖靜心。
寂空也不催他,隻闔上眼,旁若無人地念起了靜心咒。
許久,才聽到伯懿低啞的聲音傳來。
“當年之事,我年紀尚小,其實記得不清了......但我還記得,她臨走時,給了我小字,喚我‘閒安’。我便偏守一隅,如她所願。”
閒適安寧。
寂空停了誦經聲,默然撥動著手中念珠。念珠輕擊,零零落落,發出起伏的細碎聲響。
“大師雖是方外之人,但也當明白為人子女之心。如今我既已知曉她含冤而終,我又如何能閒安?”
寂空搖頭,像是早就料到了一般,遞上一塊槐木製的佛簽。
一角刻蓮,刀刀深邃,筆筆入魂。
上書判詞:
“勢弱休雲敗,家亡亦論親。偶得舊緣絮,願爾大夢歸。”
正是玉裡館要求的佛簽。
伯懿凝著判詞,眸底閃過一絲痛苦。
“大夢歸......嗎?”
幼年零落的夢境,從昨日開始,逐漸清晰。
唇角含著諷意,再次仰頭時,神色恢複沉靜。
他自如謝過,轉身離去。
酒書知曉伯懿並不是讓自己真的去誦經,因而在寺裡溜達了一圈便又走了回來,這隱龍寺香客雲集,熱鬨非凡,隻好折返回來,候在門外,聽從下一步指示。方才少爺當著小比丘的麵兒支開他,他立刻明白過來,這是給了他一個合理的理由前去查探。跟著少爺這麼久,這點默契還是有的。
這哥寂空和尚口口聲聲的“殺孽血債”,若不是信口開河,定然是另有深意。可知曉他們身份,敢用“殺孽”做文章的,自然是從北邊兒來的。可轉悠了一圈卻也沒發現什麼異常。
他擅察言觀色,見自家少爺一臉陰沉,也不敢再多言,低頭隨著他出了隱龍寺,前往玉裡館。
伯懿將昨日剛拿到的佛珠與佛簽一起,交給了玉裡館,並留下了有關托付之事的隻言片語。
處理完這一切,一仰頭才發覺,天色漸暗,人潮如織。
花神的生日宴,方才熱鬨起來。
從出了隱龍寺開始,他便心緒紛亂,悵然無措。
這次入京,意外之事屬實太多了。
他抬腳步入紅塵,在熙攘人海中隨波逐流。
酒書見他依舊沉悶,終是沒忍住,試探著問:“少爺,我聽聞淩雲閣今日熱鬨極了,那什麼‘花娘子’的甄選,已從午後進行到現在了。不如我們也去湊湊熱鬨?”
一語將畢,抬頭卻見自家少爺直立在人群中,麵色沉靜若深潭,但微凝的眉頭卻出賣了他的神思。
其中燈火閃爍,倒像是燃起了燭光一般。酒書順著目光看過去,隻來得及看到一尾紅衣沒入燈火交映下的酒樓大門。
再一看一旁停著的雪青色馬車,其上紋路繁複,淺淺勾勒出一個“王”字。
一瞬便已了然,不敢再多說一個字,隻閉上了嘴巴靜立在一旁。
花朝佳節,黃昏時分,才子佳人,自然無旁人什麼乾係。
良久,伯懿棱角分明的臉上泛起了一抹譏諷,隻不知是對誰。
“酒書,讓你帶的酒,可拿來了?”
“屬下昨日一早便去京郊取來了,按您的吩咐,尋了個偏僻的酒坊存起來了,那間酒坊也已盤好了。”
酒書暗歎一聲自己的辛苦。
不僅要借著印章尋人,打聽玉裡館之事,還要京郊京城兩頭跑,昨日剛回來,便又被安排了去盯梢玉淺肆,今日還跑了兩趟隱龍寺。
少爺沒了自己可怎麼辦啊。
“帶我去看看。”
該不會是少爺一時氣怒,想要一醉方休吧?
“少爺,那可是十年前您釀的第一壺酒。您不是說,待我們平安離京之時,當慶功酒喝嗎?現在就喝,不大吉利吧......”
伯懿剜了他一眼,酒書立刻閉嘴乖乖帶路。
路過那間酒樓,陣陣辛辣傳來。看也不看,便知曉是蜀地風味。
暗哼一聲:“放著山珍海味不吃,去吃什麼臟器下水,不識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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