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興夏朝的少康,又有“杜康”之彆稱,乃是古往今來在釀酒技藝上有著重大突破的標誌性人物,“山罍,夏後氏之尊也”,則是夏時盛酒用的祭器。
能從夏初傳承至今的家族,果然是底蘊深厚啊,稍微露出一點,便已是一樁難得機緣了。趙青心念微動,朝著那巫師邊上的桌案仔細望去,觀察著上麵所擺放酒器與餐食的細節。
隻見山罍通高逾三尺,器蓋高約一尺,蓋呈廡殿頂形,仿佛四角翹起,如鳳凰展翅欲飛。器身長方口,折肩無耳,高圈足,全器以雲雷紋為底,山川河流躍然其上,紋飾華麗美觀,氣勢宏偉。
而在這隻珍貴的青銅方罍旁邊,一個擺放在桌案上的銅盤裡,片片魚膾展開如翼,透明如碧玉,薄如蟬翼,金黃的齏料撒在魚肉之上,猶如點點繁星,每片魚膾的紋理均清晰可見。
酒香飄逸,與魚膾交相輝映。
用犀角箸夾起一口生魚片,斟戈忘怙品嘗了一口,然後站起身來,揮手間分開了擠作一團的眾人,走到方簋跟前,湊近打量了幾眼,淡淡開口道:
“嗯,此次揭蓋,第五隻朝菌仍未衰亡……剛才下注賭它會死的,沒錯,就是你倆,常越陽、崇明光,一個隻剩兩顆薏苡,一個還剩五顆,如果不肯繼續追加金額的話,下一輪就該出局了……”
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方簋裡麵似乎空無一物,看不到什麼東西,原來是養了幾隻朝生暮死、渺小之極的菌子。考慮到此刻已近乎傍晚,所以他們賭鬥的內容,便是“朝菌”的確切死期嗎?
從這個簡單的賭鬥遊戲中,感受到了生命短促的意味,趙青心中也明曉了斟戈忘怙現下的心理:就像中了一種不斷腐蝕生命的無解之毒,每時每刻均籠罩在詛咒與死亡的陰影之下,長歲累月的壓力可想而知。
縱然隻是一位初次相見的老人,在他最後的時光,也應該得到合適的臨終關懷,更何況此人也算是斟戈無寒的長輩,無怨無悔地守陵一生,理應得到她的幾分敬重。
心生此念,趙青望向斟戈忘怙的目光,便有了一些不同,多出了幾分關慰之感,與此同時,對方也似乎有所察覺,轉身向著她徑直望去,不過由於半張臉被青銅麵具遮住,倒是看不出其具體的神色。
“要參與這場賭朝菌能活多久的遊戲嗎?”下一瞬,斟戈忘怙周身的千寶法衣驟然光芒大盛,霞光環繞,似在表達他的歡躍之感:
“以你在萬圭殿內引發的外景異象,這般天資悟性,就算不抵壓財寶、功法等物,也足以在我這記上九十九顆薏苡的初始金額。”
“若能獲勝,贏到第一百顆,便可向我兌換一杯‘聖酒’,或者等價值的其他物事;隻要數額足夠,還可以提出請求,讓我去為你做一件不違背祖訓與世間道義的事情。”
……
話音剛落,除了曾見過趙青在萬圭殿表現的西施,包括常越陽、崇明光在內的一行人,都不可思議地朝著她望去,對趙青開局直接得到這個數目的金額,感到難以置信,或有豔羨、或有妒忌、或有懷疑。
“彆想太多,天資悟性再高,在這種全然隨機的賭局裡,也派不上任何用場。”這個時候,其中那個被稱為崇明光的人主動開口道:“說起來,初次參與的她,沒有這方麵的經驗,難保不會連輸上幾場呢。”
“慎言!”在崇明光的邊上,一個名為禹子鈺的青年壓低聲音,提醒道:“大巫這麼看好那個從外界來的小姑娘,她便一定有過人之處,跟另外幾個飯桶大不相同。你在村裡住了這多年,難道連這個道理都不懂嗎?”
“嗬嗬。”另一個名為越不群的青年打斷了兩人的話語,微微一笑,道:“將欲取之,必先予之。大巫給了那少女如此之高的初始金額,自是有信心讓她反過來賠出更多的東西……否則,我們的占卜之術,豈不是白學了嗎?”
顯而易見,像崇氏、禹氏、越氏等衍生的氏名,均屬於大禹的後裔血脈,乃是守陵人中的一員,常年累月見不到外界來的訪客,生活頗為無趣,便趁著此次禹祭的時間,加入了斟戈忘怙的賭局。
而這幾人說話的空隙間,看上去隻是常越陽跟班之一的闔閭,卻將左手縮入衣袖當中,暗地裡捏著一根小指針,令其刺入肌膚吸收血液,然後拔出懸於空中,針尖轉個不停,似是在搜尋著什麼。
……
“趙姑娘,關於是否參與賭局的事,你想好了嗎?”
不知從哪拿出了一堆珠狀的薏苡,斟戈忘怙坐回了他桌邊的位置,在餐盤旁排了個跟十乘十隻差一粒的方陣,語氣中隱隱透出幾分期待,補充道:
“實話說,明年的今日,我未必還會活在這個無趣而悲哀的世界,若是錯過了最後一次機會,下一任族長年紀尚輕,肯定不會繼續這個活動,從此與‘杜康酒’絕緣,或許也會是個不小的遺憾呢。”
下一任斟戈氏的族長?年紀尚輕?估摸著該輪到斟戈無寒了吧?到了她手上,“杜康酒”豈有與我絕緣之理?
雖懷疑等到老者逝去,自己反而會獲得更多的“品酒”機會,但抱著可以把一杯聖酒換成其他有價值之物、以及見識一番越巫占卜術的心思,趙青略一猶豫,還是點了點頭,答應了下來。
反正再怎麼說,若是要她在賭完初始金額後進行補充之時,堅決不予答理,除了消耗一段時間外,也沒有什麼實際的損失。而且,在這會兒工夫內,亦可一心二用,仔細觀察玉台上的珍寶。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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