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夜裡,巴珠洗了澡,回到房間裡準備休息,彭措在一旁數白天收到的帛金,像是在數自己的命根子。
“還不到五千塊錢,我阿媽死的真不值。”
說著,又數了一遍。
燈泡忽閃忽閃的,彭措一邊數錢,一邊很不耐煩地命令:“你瞎了嗎?看不見這燈泡在閃,換個燈泡,晃得老子眼睛都花了。”
剛在床邊坐著,還在擦頭發的巴珠趕忙起身,她去樓下取了一個新的燈泡,搬了把凳子,站上去將壞的燈泡換下來,換上新燈泡。
新燈泡很亮,屋子裡一覽無餘。
巴珠站在凳子上,看著屋子裡老舊的陳設,床榻上睡著的小兒子,最後是數錢的男人。
一貧如洗的家庭,一眼便能望到未來的日子。
她又將目光移回床榻上的小兒子,看著兒子入睡的恬靜模樣,小普巴很健康,也很善良,每次彭措打她,他都會幫她擦眼淚,她乾活累了,他也會幫她揉肩膀,他馬上就要上小學讀書了,隻要讀了書,好好讀,明事理,他一定不會成為第二個彭措。
彭措連小學都沒讀完,她自己也隻念到初中,普巴一定要讀大學,讀了大學,離開新都橋,去更大的城市……
無論如何,他一定不會成為第二個彭措。
一定。
巴珠在心裡給自己鼓氣。
這一晚,巴珠失眠了,夜裡淩晨三點,她悄悄起身,在黑暗中走到衣櫃門口,她動作很輕,不想驚醒正在打鼾的彭措。
她打開衣櫃櫃門,手在最下麵的格子裡摸到什麼東西,拿出來,出了房門,下了樓梯。
她來到一樓後院,打開後院的燈光,借著昏黃燈光和淡淡月光,再次打開那個冷青送給她的盒子。
手指輕輕撫摸,像是在撫摸自己的愛人。
四野都很安靜,鎮上的人大部分都正陷入沉睡。
巴珠卻從未有過的清醒,看著這套內衣和博拉裙,她忽然想起自己的少女時代,原本以為早已忘記的那些無憂無慮的日子,忽然又在腦海鮮活起來。
她小時候就喜歡鮮亮的衣服,可家裡窮,上麵還有一個哥哥,有什麼東西都要緊著哥哥,甚至她穿的很多衣服,都是哥哥淘汰下來的。她從小就穿哥哥的舊衣服長大,直到有一年大豐收,家裡的麥子收成好,阿爸去鎮上賣了麥子,回來時給她買了一套黃色的連衣裙。
那時候正是她長身體的時候,裙子隻能穿一年,可那條裙子她硬生生穿了三年,穿到裙子慢慢變短,一開始裙擺能到膝蓋,慢慢往上,一直到母親察覺到周圍同齡人孩子奇怪的目光,才提醒她不要再穿了。
巴珠將燈關了,在黑暗中脫下身上的衣服,小心翼翼地換上那套內衣,她動作很輕,好似自己稍一用力,就會扯壞一般。
穿好內衣,她又將那套博拉裙套上。
換好衣裙,她重新打開燈,家裡沒有落地鏡,她走出雜貨鋪外,穿過安靜的馬路,一直走了兩百米,有家舞蹈培訓機構,客廳有一麵牆的鏡子。
舞蹈培訓機構已經關門了,巴珠站在門口,借著微弱的路燈,在鏡子裡看見自己的樣子。
淡藍色的博拉裙很修身,她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照鏡子,好好看看自己,她覺得頭發太亂,將頭發嘗試挽起來,看看整體效果。
她端詳鏡子裡陌生的自己,一個乾淨,整潔,體麵的巴珠。
喜悅,心動,開心慢慢灌滿她的身體,她覺得自己好似忽然活過來了。
看著看著,忽然就哭了,她擦眼淚時才發現,自己滿臉都是淚水。
什麼時候流的,她不知道。
身後的國道上,偶爾會有貨車經過,車燈一陣一陣地打過來,亮一下暗一下,不知第幾輛貨車經過時,鏡子裡,已經沒有了巴珠。
翌日,天亮,巴珠又恢複了往常的樣子,除了眉宇間多了一點點神采,她和往日並沒有什麼不同。
做飯時,她背著孩子,哼起歌兒。
彭措從樓上下來,一邊打哈欠一邊撐懶腰,他簡單洗漱完,便開始坐在門口嗑瓜子,他聽見身後的歌聲,回頭看了一眼巴珠,似乎是覺得她哪裡不太一樣,但又說不出來。
……
上午十點,冷青被敲門聲驚醒,她去開門,看見阿信一臉急色站在門口。
冷青打著哈欠:“大清早的,你乾嘛?”
阿信:“巴珠出事了。”
兩人風風火火趕去雜貨鋪,隔得很遠看見彭措又在發瘋,他站在二樓,將巴珠的東西往樓下扔,梳子、發夾、衣服……
衣服一件件散落在地上,其中還有女士內衣和內褲,吸引了不少男人看熱鬨。
“你個爛貨,你給我滾……老子把你當寶,你就這麼對我!!!我彭措是整個新都橋的笑話。你給我滾,爛女人,不要臟了老子的房子……”
一開始巴珠還顧忌顏麵,去將那些內衣內褲撿起來,用塑料袋裝好,免得被周圍鄰裡看熱鬨,可後來,忽然就覺得疲憊,乾脆坐在地上,等著他結束。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