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傑,你今天桶裡又是空的啊!”一個老婦人捧著一籃剛摘的青菜,眉眼帶著幾分調侃。
另一個男人插嘴:“五天裡倒有三天啥都釣不上,羅傑,你這水平不行啊!”
羅傑沒有多作辯解,隻是朝著一旁賣酒的說道::“溫碗酒,要一碟豆子。”
聲音平淡,卻讓旁人都笑了起來。
“彆說了,他每次釣不上來,總有一堆理由!什麼線太細、鉤子小、鉛墜斷掉,還有餌料不對……我們都聽膩了。”一個青年人拍著膝蓋大笑,笑聲在晚間的空氣中傳得老遠。
周圍人的玩笑聲此起彼伏,羅傑卻不惱。他索性在村口的一張長凳上坐了下來,仿佛沉浸在這份帶點煙火味的嬉笑打趣中。
日子雖然平淡,卻讓人心安。
幾個月前,羅傑還在外輾轉戰場,跟隨雷納德征戰四方。可是那一場慘敗,把他和一大群人都打回了原形。
回到村子時,口袋裡隻剩下那點遣散路費,外加一路的風霜疲憊。
但他並不抱怨——至少,這份平和的生活總歸要比過去的刀光劍影更值得珍惜。
尤其是安條克總督府成立後,這小村子變得前所未有的安寧。
村民們不再被領主的爪牙騷擾,包稅人的咄咄逼人也成了過去。
羅傑時常想,這樣平淡的日子,也許才是真正屬於他們的。
這時,村酒館的老板娘端著一壺熱騰騰的酒出來,笑著喊:“羅傑,快點來,酒都替你溫好了,豆子也準備上了!”
羅傑聽了,站起身來,提著空桶朝著酒館走去。
他看了看身後的村莊,感到前所未有的滿足。這平靜而略帶煙火味的生活,他已經無比珍惜。
生活本該如此,平淡,卻充滿了溫暖的細節。
然而,這份平靜卻被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打破了。
轉過身,便看見一名信使從村口飛馳而來,胸前的挎包隨著馬的顛簸上下晃動。
他的衣衫被路上的風塵染得灰撲撲,但他臉上的焦急卻掩蓋不了。
一路直奔村莊中心的曬穀場,然後一把扯過掛在樹上的銅鐘,開始用力搖動。
“叮鈴鈴——叮鈴鈴——”
鐘聲在村莊的清晨回蕩,平時悠閒的村民們紛紛停下手中的活計,聚攏到曬穀場附近,麵麵相覷中帶著不安。
羅傑站在人群的邊緣,心中隱隱生出一種不祥的預感。
信使翻身下馬,拍了拍身上的塵土,舉起了一卷由鮮紅封蠟封住的文書。他深吸一口氣,展開文書,聲音洪亮地宣布道:
“反攻!要開始了!戰爭要爆發了!”
人群一片嘩然,紛紛低聲議論。這位信使接著說道:“安條克總督府發布了動員令,為了保衛我們免於奴役的自由生活,每個村子都必須履行契約,抽調人手參軍。所有村莊需按五戶抽一丁,額外維係長期服役者五人!”
這句話像雷霆般擊中了在場的每一個人。
村民們沉默了,剛才還在開玩笑的幾個老人,此刻臉色凝重;婦女們則互相交換眼神,抿緊了嘴唇。
羅傑的手漸漸攥緊了空桶的把手,指節因用力而微微發白。
“羅傑,你是不是又得去啊?”旁邊有人低聲問,語氣中帶著幾分試探。
羅傑沒有回答,他的腦海中卻翻湧起複雜的情緒。
他告訴自己,他不想再去——不想再回到那混亂的戰場,不想再一次在死亡的陰影中輾轉。
但他也知道,如果沒人站出來,村子遲早會被更殘酷的現實撕裂。
正是因為有了這份契約,有人付出了鮮血,才換來了現在的平靜。
“這血稅……”羅傑心中苦笑。這免去人頭稅、減少農業稅的村莊,看似被優待,卻總得在另一處償還代價。
他站在人群中,靜靜聽著信使宣讀動員令。
忽然間,他想起了過去的那些戰友,想起了在雷納德麾下奔波的歲月。那些不眠之夜,那些無法挽回的犧牲……一切又似乎近在眼前。
當信使的聲音停下時,人群開始低聲議論,有人甚至在輕輕啜泣。
羅傑沉默地注視著前方,最終,他深吸了一口氣,緩緩走上前去。他對自己說道,這也許不是他想要的,但眼前的平靜生活,如果不去保衛,又會歸於誰?
“我去。”羅傑開口道,聲音低沉卻堅定。
人群中爆發出低低的喧嘩。有人鬆了一口氣,有人卻抹起了眼淚。但羅傑的臉上沒有太多表情,他隻是轉身走向自己的家。
回到屋裡,羅傑把空桶放到門口的台階上,隨後拉開了一個舊櫃子。
裡麵靜靜地躺著一把劍,以及一套有些生鏽的鎖子甲。他用手輕輕拂過劍身,是在撫摸那些鮮血的日子。
“看來,這安穩的日子,還得再等一等了。”他自言自語道,語氣中透著無奈和隱隱的決心。
翌日,村口,羅傑再次踏上了征途。
這一次,他沒有太多的豪情壯誌,隻希望在自己和村民的付出下,這份平靜的生活能夠多延續一些時日。
對於羅傑來說,重新穿上軍裝並不是一件純粹讓人抵觸的事情。雖然征兵令的到來讓村子裡的寧靜一時被打破,但也帶來了一些好處,甚至讓羅傑心中多了幾分期待。
每個月一枚金第納爾的津貼,對於以往隻能勉強溫飽的農民來說,簡直是一筆巨款。
而更重要的是,安條克總督府承諾,士兵若在服役期間自然死亡,其家人能獲得二十倍津貼的賠償;若戰死沙場,則賠償高達四十倍津貼。
這種保障,讓羅傑確信安條克不會輕易拿士兵當炮灰。
畢竟每一位戰死的士兵都意味著巨大的財政支出——四十枚第納爾,死一千就是四萬,縱然安條克富庶,也不可能不把這筆賬算清楚。
這份保障讓羅傑感到安心。
相比曾經為博希蒙德的領主賣命時毫無底氣的日子,加入安條克總督軍反倒顯得更為踏實。
因為有過軍旅生活的經驗,加上體檢沒啥大毛病,羅傑就很輕鬆的成為了安條克總督軍的一員。
憑借過去的軍旅經驗和健康的體魄,羅傑順利通過了體檢,成為安條克軍的一員。
隨即,他被編入新兵營,開始接受由亞嫩常備軍士官們組織的新兵訓練。
與過去的軍旅生涯相比,這一次的軍中生活讓羅傑感到前所未有的舒適。
安條克總督府對士兵的夥食尤為慷慨——不僅能管飽,每天甚至還有肉食供應。
這些對於習慣了簡單粗糲農家飯的羅傑來說,簡直奢侈得不可思議。
訓練雖然嚴格,強度也比過去高出許多,但卻充滿了規律與秩序。日複一日的操練、整齊劃一的隊列,以及每晚精疲力儘倒頭大睡的滿足,都讓羅傑感到一種久違的充實感。
除了訓練,軍隊裡還有不少有趣的娛樂活動,比如彌撒讀經,或者簡單的識字教育。
這種忙碌而充實的生活,讓羅傑心中生出一種微妙的幸福感。
“這樣的日子,簡直就是翻開了人生的新篇章。”羅傑心想。
雖然他並不明白,這種滿足感實際上來源於運動與有序生活帶來的生理和心理效應,但他知道,自己喜歡這樣的生活——無憂無慮,目標明確。
然而,羅傑也知道,這種日子注定無法長久。戰爭的陰影始終籠罩著他們。
隨著時間推移,1189年4月末,巴巴羅薩意外身死的時候,王國軍務部向安條克總督府傳達了軍令。
羅傑的新兵訓練剛剛結束,就被編入所屬連隊,命令他們向沿海集結。
在村子離開已有幾個月的羅傑,如今身著盔甲,與同伴們一起踏上行軍的道路。
他們穿越崎嶇的山嶺與平坦的田野,最終抵達拉塔基亞港。
在這裡,整齊排列的艦船正在等待著他們。
四天的海上之旅結束後。
當船隻在提爾港口緩緩靠岸時,羅傑走下跳板,腳踏實地的感覺讓他內心多了一份沉重。
港口的喧鬨與繁忙、士兵與民夫的交織、遠處隱約可見的城牆與戰備,都在提醒他:戰爭,已經不再遙遠。
也就是在這裡,他們被告知,他們之後的一個月,將會為與薩拉丁開戰而進行加訓,甚至於其中還包括一周的“魔鬼周”。
“魔鬼周”是什麼意思,羅傑並不確定,當他問及自己班長的時候,自己班長也說不出個準。
但可以明確的知道一點在於,自己連長與連帕拉丁,那些來自外約旦的軍官們,在聽到“魔鬼周”時,臉色都變得非常差了起來。
連長在全連講話的時候,甚至還麵色沉重的說道:“我希望那一周之後,大家還能站在這裡聊天,而不是躺在那裡被我訓話。”
加訓一個月這件事,並不是專門針對安條克軍,事實上所有名義上王國所屬的部隊,除去土科波部隊需要警戒邊境外,其他所有的都被納入了這次加訓名單。
即便是新成立的敕令騎士大隊,也一樣被納入加訓名單。
每周的訓練日被從一天半,提高到了三天整。
訓練日裡幾千號人要圍繞著提爾城,又是跑又是跳的,每天運動量都高的離譜。
如果說新兵連的日子叫充實的話,那麼加訓的這個月,那就是麻木了……
雖然夥食供應要翻一翻,雖然津貼也因為臨戰加訓的緣故也漲了不少,但訓練日晨起就是五公裡長跑的日子,屬實讓人熬不住……
哪怕是對於有過從軍經曆的羅傑而言,也從未想過自己會遭遇這種強度的訓練。
這就讓不少人都打起了退堂鼓,甚至於羅傑身邊有人當了逃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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