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時衣抓了抓頭發,一臉被吵醒的不悅:“一大早的鬨這動靜,誰搬家了?來落子巷這種窮地兒還用這種架勢呢?”
柳時衣嘟囔著,也不看看早就過了正午,自己的抱怨也不怎麼立得住腳。她起身推門,要去看看外麵到底在乾什麼。
柳時衣剛出了自己的茅草屋,抬頭一看,隻見不遠處停著一隊華貴的馬車,那車隊每一輛都裝飾得精致異常,雖不及昨日看到的殷家車隊那般奢華,但也低調雅致。馬車旁邊,正是吵醒柳時衣的“元凶”——諸多家仆正在忙碌地搬下箱子,然後將它們運進隔壁張大娘的院子裡。
柳時衣心中好奇,忍不住伸長脖子,看得仔細了些。她發現那些箱子都很大,看起來十分沉重,不知道裡麵裝的是什麼。這張大娘家平日裡生活拮據,怎麼也不可能有這種闊氣的親戚啊。
正在柳時衣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之際,沈溯從馬車上走了下來。她穿著一襲素淨的白衣,氣質一如柳時衣那晚初見時的清雅,卻又露出一絲冷淡與格格不入來,在落子街淩亂又充斥著煙火氣的環境裡,像是在廚房灶台下長出一枝茉莉花似的彆扭。柳時衣看著她,心中不禁生出一絲好奇。
沈溯剛行至張大娘院門口,身後的管事卻叫住了她。他走到沈溯身邊,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後伸手將她身上的披風取下。
“大小姐,老爺囑咐了,出來行善得穿得少點,才叫與民共苦。”管事低聲說道。
沈溯本就缺少血色的臉頓時變得更加蒼白了些,她看了看管事,沒有說什麼,甚至表情都沒變,隻是徑直走向院中。柳時衣出了自己的小院子,往張大娘家對麵的石台上一坐,也不躲,靜靜地看著院子裡的這出戲。
院內,已經堆了幾個偌大的木箱。張大娘母女二人站在箱子旁邊,誠惶誠恐地向沈溯道謝。
“這麼冷的天,還特意來給我孤兒寡母送衣服,沈大小姐真是菩薩下凡,大恩大德我沒齒難忘!”張大娘感激地說道。
人窮慣了,很難相信世間會有彆無所求的善意,張大娘有些局促地在自己染了油漬的圍裙上擦了擦手,扯過自己半大女兒的胳膊,往沈溯麵前一推。
“我一個鄉野婦人,也不知該怎麼感謝大小姐。您要是不嫌棄,我這丫頭是個能吃苦的,給您做個丫鬟,定能給您伺候地好好的。”
沈溯一愣,頭回有了表情,她微笑看著張大娘的女兒,神情柔和,卻透著一絲憐憫和悲傷:“娘子不必客氣。姑娘還小,自是在娘親身邊最好。”
沈溯摸了摸張家女兒紮得毛毛躁躁的羊角辮,到底還是沒能說出什麼。她本想問問女孩多大,可曾識字,女孩子也得識字算數,將來才能有一方立身之地。但轉念一想,她又能做什麼呢?等沈書問這次回鄉休沐結束,她就要被送往中州參加神女大選,用儘全身解數隻求一個素未謀麵的太子爺垂青。她沒法交女孩識字,也沒能力資助女孩讀書。
沈溯看著女孩有些粗糙但紅撲撲的臉蛋,又看到張大娘緊緊握著女兒肩膀的手,覺得自己有點可笑,她又有什麼資格和本錢可憐彆人呢?沈溯泛起一陣厭倦和疲乏,心思已經飛到了自己昨晚煉得新毒藥上。
張大娘母女二人不知道該如何道謝是好,於是采取了最簡單最直觀的方式——粗布裙子一掀,準備下跪磕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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