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箱上的人睜開了眼。
四周是不見五指的黑,全部的光源來自窗外掛著的一盞小燈。
微弱的,霧蒙蒙的。
陰暗狹窄的閣樓,逼仄的空氣,淅淅瀝瀝的雨點拍打在破舊的窗沿,染上凝固的泥灰,流淌著絲絲汙濁的水。
滴答。
滴答。
滴答。
記憶裡的她很不喜歡雨天。
劈裡啪啦打進的雨點會弄濕裝滿書的紙箱,那樣躺在上麵,背會起一個個小紅點,又癢又痛。
幼小的身軀總也拖不動紙箱,隻能坐在地上,不敢睡熟。
怕老鼠,也怕蜘蛛。
雨落隻是短暫的一刻,受到的傷卻要留下很久很久。
貝利爾弗羅斯特。
惡魔的名字有些奇怪嗎?
大概吧,這是她身上烙印般的象征,畢竟在還沒出生時,她就殺死了一個人。
那個人,是母親。
出生就象征著不祥,罪惡的生命,往後餘生也不會幸福快樂。
或許死掉好一點吧?
但是朵朵看得好緊,她也太笨了,所以每次都會被抓到。
等長大吧,長大應該就會變成厲害的人了。
她緊緊握著手裡的舊皮童話書,許下了小小的心願。
但其實童話大都是騙人的。
不過很久以後她才知道。
七歲以前,她最喜歡看著繪本,幻想自己是萵苣公主,因為這是唯一與她有點像的公主。
一樣住在封鎖的、密不透光的閣樓,一樣沒有見過外界。
從剛剛出生到開始認字,一直陪伴她的都是家養小精靈。
所以,在她少不更事的年紀,曾天真的以為,這個世界上隻有她和小精靈兩種存在。
後來弄清這件事的時候,她的心裡並沒有感到開心,她甚至想,要是世界上真的隻有她和小精靈就好了。
原來她還有親人。
可是她的親人不愛她,舍棄她,又恨她。
“為什麼,貝利爾,你為什麼要出生?”
那是她長大以來,第一次見到父親,而漫長等待換來的,不過是窒息般的厭惡。
沒有撕打,沒有辱罵,男人就在一片酒霧間,睜著那雙沉溺在絕望深淵的眼睛,痛苦又懷念地看向她。
或許不是她,而是與她血脈相承的另一個人。
她轉過身。
心底好像有什麼東西,悄悄地碎掉了。
原來童話是騙人的,她的父親才不是勇士,而是一個醉醺醺的酒鬼。
等待的結局,也不是千山萬水外的愛,而是近在咫尺的恨。
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