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乍一眼幾乎隻有成年男子的半身高,像一朵萎縮的花,黝黑枯瘦,眼眶凹陷,顴骨高聳,嘴巴乾癟,身上的衣服臟兮兮的,腿上竟像是隻穿了一條單褲。
她一來,那股子不知多少年沒有洗過澡的臭味便席卷了整個大堂,許多人不約而同地捂住了鼻子,東張西望尋找著臭味來源。有離得近的,已經開始作嘔了。
但老婦恍若不覺,她抖落雪後,便從隨身的一個布袋裡,拿出了一塊布,像對待珍寶一樣地把它小心翼翼展開,然後就近拉住一個人,焦急地用雙手比劃著,嘴裡發出嗯嗯的怪音。
被拉住的人差點要被熏背過氣去,胡亂擺擺手,逃之夭夭。
老婦著急地跺腳,又把布出示給其他人看,眾人被熏得紛紛後退,有人忍無可忍,將她猛地推倒在地上。
“有完沒完!給我滾!臭死了!”
老婦無聲地哭,喉嚨裡發出喀拉喀拉的聲音,大擺著雙手,執著地要把布拿給彆人看,竟是被踢了一腳,滾到了雪地裡。
淺靈看不得老人家受這種苦,便遞了個眼神,劉嬌便帶上兩個護衛,去把老婦扶了起來,並從車裡拿了毯子給她裹上。
老婦止住了哭,眼睛滴溜溜地轉了一圈,似乎看出了淺靈是這個商隊的主心骨,頓時撲騰掙紮過來,把那塊被當作寶物的布放到了她跟前,然後雙手急迫地比著手勢,像之前一樣。
淺靈低頭看了看,見布上勾畫了一張人像,是個略顯斯文的男子,二十多歲模樣。
淺靈正有些不解,便聽得小二怒喝一聲:“臭婆娘!你怎麼還敢來!”說罷舉起笤帚便要打。
“住手。”
淺靈喝止小二,小二忙解釋道:“這位姑娘,你彆誤會,不是我欺淩老人家,是這又臟又臭的婆娘天天來我們這,怎麼趕都趕不走,把我們的生意都攪黃了!而且她就不是什麼好東西,你自己看,她兒子可是通緝犯!”
淺靈一愣,低頭又看了幾眼,劉嬌也道:“姑娘,我好像在彆的州府也看過這張畫像,就在官府的告示牆上。”
小二附和道:“對對對,沒錯,就是他,賈峻!從前跟人合夥當盜賊,最後被懷民縣的縣令判了流放的。結果這小子不老實,流放途中跑了,誰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兒。前兩年,跟他一起流放的人都釋放歸鄉了,他的通緝令在告示牆上掛了十年都沒撤下來。真是活該,老老實實服刑多好,現在還能光明正大做個人。”
小二說完,又對老婦道:“老婆子,他是你一把屎一把尿養大的,他逃出來十年了都沒想過回去看你,這樣的兒子不要也罷,你還費這心思找他乾嘛!快回家去吧!彆給大家夥兒添麻煩了!”
老婦隻是流淚,不停地搖手擺頭,好像在拚命否認小二說的話。
“她有家?”
“有,怎麼沒有,原來還有田呢。但她現在腦子不對勁,家也不回澡也不洗,到處拿著通緝令在找兒子——姑娘,不是我們心狠,實在我們也很為難啊。”
淺靈看著那老婦,問道:“你在找兒子?”
老婦連連點頭。
“他不是好兒子,為什麼還要找他?”
老婦又連連搖頭,做了一連串的手勢,淺靈隻能猜出一點意思。
“你說他是好孩子,很孝順,不可能不管你,一定是出了什麼意外?”
老婦又點頭,布滿皺紋的雙手在畫布上摩挲著,撫摸著男子的臉龐,目光裡流出不舍憐愛的微光。
“路通了!可以走了!”
客商們喜出望外,紛紛去牽馬趕車。
劉嬌提醒道:“姑娘,我們走吧,否則今晚就得露宿野外了。”
淺靈點頭,站了起來,把麵前沒動過的一盤熱餅子推到老婦跟前,轉身就要走。
老婦急忙抓住她的衣袖,目露哀求。
淺靈搖搖頭:“通緝令都找不到的人,我也找不到,我幫不了你。”
“老人家,回家去吧,要找人,也該等春天到了再找,不是嗎?您這個樣子,令公子也會認不出來的。”
說罷,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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