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是有褶皺的。
在羅蘭親眼看見伊妮德動手後。
那些金色的烈焰如同沸騰的大海般卷起滔天巨浪,宛如一股無形狂風,將羅蘭所見的一切都吹成亮眼的火塵!
“我們可以談談!!等——”
烈焰風暴中,查爾斯·克洛伊大喊。
然而風暴不會以人的意誌停止,火焰也不以求饒而熄滅。
他的血肉開始破碎,迅速焦黑,變成灰燼被風帶走。
羅蘭這時才發現:他有一條腿是假的。
木頭做的腿。
“你違反了協定!!”
於火風中,查爾斯·克洛伊高聲喊道。
時間在倒退。
烈焰褪去,血肉重生。
然後。
伊妮德再次闖入,烈焰依然如舊,血肉成灰。
倒退。
烈焰複燃,血肉成灰。
時間不停循環。
“你違反了協定,茱提亞。你會受到懲罰。”
“是伱先違反的。誰,準許你翻閱執行官的記憶?那裡麵可藏著審判庭的秘密。”
伊妮德抱著雙臂,微微仰頭,用下巴指著他:“至於…懲罰?你?你來懲罰我?還是你那個成天跟鐵皮混在一起的豬玀朋友?”
這句話激怒了風暴中的人。
“你不敢再向上了,茱提亞。”男人消瘦的雙腮被融化,已經可以看到兩排發黑的牙齒。“等你抵達「持火者」,就是你的末路——審判庭必有一人攀至不朽——而這個人,絕對不會是你!”
“你早晚要履行你的責任!”
伊妮德微微一笑。
對著查爾斯,說了句羅蘭聽不懂的話。
有點類似…
三個單詞?
ciao,near,ar…
什麼意思?
扳手,這是某種高深的咒語嗎?
「……」
「這是一種…」
「e…我不太好給你形容。」
應該是聖焰之路的咒語,或我從沒見過的偉大之術?
「你就當…它是吧。」
什麼叫‘當它是’?
扳手不理他了。
短短數秒,視線所及的地方已經遍布烈焰。
“我會等你走到末路,茱提亞。到時,也是審判庭的末路。”
查爾斯·克洛伊打了個響指。
被風暴即將吹碎的骨骼,生長,連接。然後,長出筋和血肉,條條縷縷的膨脹鼓起,又覆上層完好的皮膚。
查爾斯·克洛伊就站在原地,靜靜和伊妮德對視。
直到他完全恢複。
接著。
羅蘭眼中的世界飛快向後倒退。
伊妮德退入光中,烈焰消失;融化的磚與木板重新折回該去的地方;老宅漸漸變得透明,月光黯淡。
一顆顆枯死的樹,茂密的綠植,有序的墓穴,蜿蜒的石板路。
手中沾著體溫的紳士杖。
以及,和自己並肩而立的——查爾斯·克洛伊。
時間倒退。
一切仿佛都未曾發生。
“…三十七天前下午兩點四十一分零六秒。”
查爾斯側著臉,注視墓園中一顆顆被寒冬摧殘過的樹。
“他踏著地毯悄悄進屋,支開仆人,向我求了一瓶藥。”
一模一樣的話。
由此變得不同。
“我認為你很幸運,柯林斯先生。”查爾斯不著痕跡地瞥了眼不遠處,雲淡風輕,臉上看不出分毫端倪——好像剛才被摧毀的並不是他自己的血肉。
“幸運是命運的一環,不幸也是。當幸運時,你欣然接受命運的饋贈。那麼,當遭受災厄,你也必獨自咽下血淚。”
他稍領先羅蘭半步,慢悠悠踱著,侃侃而談,不帶絲毫敵意。
“除非你擁有一雙能夠看破迷霧,不被愚弄的眼睛。”
“那需要極高的智慧。”
他們繞過幾個稍小的墓穴,途經另一夥於此野餐的家庭——小男孩戴著花環,甩開母親的手,在墓穴前跑來跑去,沒一會,就被父親訓了兩句,噘著嘴回了餐桌。
兩個人從另一邊離開。
查爾斯·克洛伊拍了拍他肩膀,笑容和藹:“我隻是看一看你的記憶,柯林斯先生。我對您並無惡意。我想,您也應該能理解,一個失去兒子的父親的憤怒,對嗎?”
羅蘭垂眸:“…我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