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比你想象中的大,蘿絲。”
她硬生生將手抽了出來,叼著雪茄,轉向灑滿銀輝的玻璃。
她目光穿過銀月柔軟的紗幔,俯瞰著這座黑色的城市。
冬天前,月光還未將樹葉從枝頭搖落,沒凍結湖泊,滲進寒冷的霧氣裡,讓人不由裹緊領和袖,在風中簌簌輕顫。
但當她每每俯瞰穿梭巷尾的姑娘們,看她們昂首挺胸,有模有樣的彼此打著招呼,穿長裙,披動物皮或作男人的西服打扮,她就總是夏天,少過冬日。
安妮深吸一口氣,呼出的煙霧將玻璃吹得更加朦朧。
“我們有更好的選擇,是不是?”蘿絲輕步跟了上去,站在她旁邊,“你看,我們都因你過得更好了。我們可以停下來,不再擴張,不再要什麼大人物幫忙,和那些麻煩打交道…”
“我們應該是這座城市的老鼠,見不得光,但活得很好的老鼠。”
蘿絲墊了下腳,用手指尖兒敲擊玻璃。
咚咚。
“那是瑪麗。”
“她丈夫欠了金牙幫的錢,後來,病死在床上。伱幫了她——現在,她是我們中最利落的好手之一。”
“那是達勒姆夫人。”
“因為你,她免於委身那些滿嘴腥臭的臟漢,去做皮肉生意。她是我們中少有識字、能寫會算的。有了她,那些狡詐的商人騙不了我們哪怕一個便士…”
“安妮。”
“許多人得了你的庇護,許多人感激著你。”
“你不該為了…”
蘿絲頓了頓。
“你不該把那些姑娘推下懸崖。我們就這樣,不行嗎?”
安妮聽得出來,蘿絲在暗指什麼。
遺憾的是,蘿絲說得可不算。
“我正尋求一個機會,為此,什麼都能付出。”
這話讓蘿絲萬分失望。
她退了幾步,遠離了窗前高大的女人。
自從來了倫敦,她越來越不像她了。
象幫也越來越不像象幫了。
她們瘋狂地擴張,大肆收攏罪犯,無論男女,無論它們之前乾了多麼天怒人怨的事——這隻貪婪的大象絕不怕撐死自己,反而生怕吞慢了,饑餓會追上它,連皮帶骨將它整個咽下去。
為什麼會這樣?
寡言的女人和今夜月光一樣沉默。
蘿絲心中複雜。
窗前的女人救了她的性命,改變了她的未來。
腳下的幫派曾經人手少之又少,卻能彼此交付信任。
而如今。
安妮先生變了。
幫派也每日都在不斷冒出新鮮的麵孔。
蘿絲突然發覺,她今天不該來。
也不該好奇那張邀請函。
更不該管其他人的破事。
她隻要自己活下去,活得好就行了。
一無是處的人…就用身體和生命發揮最後的作用。
“如果有一天,我沒用了。安妮,我會被你送到哪兒去?”蘿絲顫聲發問。
安妮棱角分明的臉浸泡在冰冷的銀輝中。
“幫派裡並非隻有你一個‘巧手’。”
她說。
“你不是很清楚嗎?”
屋內陷入沉默。
“…我知道了。”
過了一會,蘿絲把方巾輕輕放在辦公桌上。
“我會有用…一直有用的,先生。”
她推門而去,頭也不回。半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