蘿絲不是沒見過死亡。
但她從沒想過,有一天,會看到安妮在自己麵前炸成血沫。
就在笛聲響起的同時——
安妮放下手臂,轉過來,看著她。
雙唇微動,似乎說了什麼。
然後…
她從腰間炸開了。
飛濺的血液混著此起彼伏的尖叫,在泰晤士河畔開出一朵朵赤紅色的地獄之花。
蘿絲仿佛回到了童年時光,童年時,用腳碾那土地上青蟲的時光。
現在,他們就是土地上的青蟲。
躁亂的冬風中混雜著濃鬱的鐵鏽氣味,宛如暴雨般的血泥淋在她的兜帽上,臉上,手臂和大腿。
一個個爆開的人,甚至上一秒還四散奔逃。
警察胯下的馬匹驚懼嘶鳴,與血肉模糊的和弦們一同奏響瘋狂的序曲。
活下來的人開始踩踏彼此了。
有人被推倒,然後被一雙雙鞋踩過肚子和腦袋;有人扯著自己的孩子或妻子,跑著擠著,最後卻發現掌中空空如也。
警察和警探們像圍牆一樣堵住這些籠中之鼠,漠然看他們相互吞噬、撕扯。
一些慈悲的教徒跪了下來,握緊胸前的銀色十字,口中念念有詞——
他們在為死去的,以及還沒死去、卻即將死去的人祈禱。
蘿絲摸了摸臉上的鮮血,傻愣愣站在原地,望著安妮破碎的屍體。
還有那條已經成了碎片的赤紅色長裙。
她被人推著撞著,東倒西歪。
她肉體再無法承載痛苦驚懼的靈魂,就像軟腸中藏不住刀刃。
“蘿絲——”
有誰在水麵上叫她的名字。
“莉莉安·蘿絲·範西塔特——”
不僅叫,他還不講理的把她從湖底粗暴地拽了起來,捋了把她鮮血淋漓的頭發,強硬的將她的臉扭了方向——對準耀眼的太陽。
那是兩顆琥珀色的太陽。
“蘿絲!!”
翠綠色的眸子漸漸聚焦,看清了湖麵上人的麵容。
“羅…羅蘭…”
“我們該走了。”羅蘭冷淡注視著周圍綻放的血花。
他今天穿了件又長又大的黑風衣。
所以,很輕易就能將原本瘦小的飛賊攬進懷裡,用風衣遮住她。
“我一直想要胡子。”
不停撞擊中,跌跌撞撞的蘿絲摟著她那璀璨太陽的腰,聽他溫聲說道:
“我從小就想要一把濃密茂盛並卷翹的胡須。”
蘿絲不說話。
“因為那代表,我成為男人了。”
羅蘭摟著風衣下的小鴕鳥,腳步巧妙如熟練的舞者,帶著她避開一個個撞來的、被嚇瘋了的男女。
“因為我時常想。”
他聲音沉緩有力,宛如弓法高超的樂手靠坐在午後河畔,與海鳥閒談同時,用不知姓名的曲子為海麵上斑駁的碎金配樂。
“我時常想。”
“如果我長得恐怖,臉上再有些刀疤。”
“或許。”
“他們就該害怕我了。”
羅蘭突然疾走幾步。
蘿絲聽見一聲痛呼,然後,很快被拋在身後。
“他們害怕我,恐懼我的臉,我的拳頭,甚至我的聲音。”
“我像個男人一樣,保護我的雅姆。”
“那令人激動的場景,時常在午夜,在我夢裡出現。”
羅蘭緊了緊手臂。
他腰間的另一雙手臂也下意識抱緊了幾分。
“遺憾的是…”
他忽然無奈地歎了口氣。
“長大後的我,竟然不是讓他們生畏,反而令人感到興奮…”
噗嗤。
懷裡的少女笑出了聲。她輕輕掐了下羅蘭的腰,流著淚,嘴角卻向上勾著。
痛苦和快樂,大腦裡的迷霧漸漸被提琴聲吹散。
而在不遠處,一輛馬車蓬門大開,正等待他的主人穿過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