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偉大的、百年不遇的絕世雕塑天才:維克托·薩拉於前日死於家中。’
‘他的一生是苦難的,也是虔誠的。他並不孤獨,因為他有自己的作品,有自己的朋友,有自己的使命。’
‘在此之前,我不得不向諸位介紹一位合格的好友,重視友誼高過金錢的商人:蘭道夫·泰勒!’
報紙上極儘溢美之詞,仿佛順風振翅已經變成了一種持筆者的本能:
這讓人不由想到那些夜間工作者(偶爾也有白天加班的),當她們將一個愣頭愣腦的青年拽入房中,在那紅透了的臉和汗腺發達滿是腐臭氣味的腋下歌唱前,當她們被問到:
您為何這樣。
她們必然像那報紙上的撰寫者一樣發出一種輕蔑而無辜的笑聲。
‘否則,我們還能做什麼呢?’
羅蘭將手中的報紙揉成一團。
他忽然有種感覺:這國家的每個人或許都是乾那活的。
由低至高,服務不同的對象而已。
荒誕的是,一些人總將塔尖作為目標,以為那才是畢生所求的伊甸。
那隻是另一個輪回的開始。
羅蘭張開雙臂,合眼迎接席卷而來的風浪。
空氣混濁,寒風凜冽。
這個世界在他耳邊咆哮,愛能讓人愛寧。
“我由衷厭惡這些人的話語和眼神。如果我有能耐,會將每一個喉嚨割斷,挖出他們的眼睛。”
低聲的呢喃藏在水中蔓藻般搖曳的黑發中。
“羅蘭。”
“貝蒂?”
“你在和誰說話。”
“我的朋友們,我的愛人。”
泰勒家的陽台。
貝翠絲穿著睡裙,披了條厚厚的小羊毛鬥篷,將落地窗拉開一條細細的縫,從那縫子裡用湛藍的眼睛看他。
陌生的羅蘭,陌生的…風?
“愛人?”
陌生的詞。
“是啊貝蒂,我的愛人。”
“在哪?”
“就在這兒,在我身邊,我的記憶裡。”
貝翠絲看那眸中盛著融化了太陽的青年,看他虛抱著空無一物,在陽台上翩翩起舞。
她並不感到害怕。
她有些好奇,自己為什麼看不到羅蘭所看到的東西——她擔心,甚至清晰察覺到,他親近的,似乎正漸漸遠離。
豐腴的金發姑娘眨眨眼,開動自己日漸清醒的頭腦。
想了個好辦法。
一個能永遠和羅蘭跳舞,不會再也捉不住他的辦法。
“我也是。”
“什麼?”
“我也是。”貝翠絲拉開窗,陡然倒灌的寒風讓她哆嗦了幾下,攏了攏鬥篷,咬著唇咚咚咚跑了上去。
在那空無一物的地方憤怒揮舞手臂。
“我是!你離開!”
“你在跟誰說話,貝蒂。”
姑娘鼻翼嗡動,像羅蘭描述的巨龍一樣,表達自己的憤怒:“在和羅蘭的愛人!”
她伸出手,不像求擁抱,倒是和之前那段舞蹈類似。
“我跳!”
她嚷嚷。
而房間內的家庭教師則悄然退至陰影,提起裙擺,貓一樣踩住腳掌下的聲音。
勃朗特轉過幾折樓梯,到了某層儘頭的房間。
輕輕扣了下門。
幾個呼吸後,得了準許。
屋內,蘭道夫·泰勒凝眉沉思,盯著一些紙質文件。
桌上的氣燈溫和明亮。
咖啡旁是一疊瀕臨倒塌的新鮮葡萄塔。
“泰勒先生。”
“我說了,叫我蘭道夫。”來人款款,裙風吹散了書桌前先生心頭的烏雲。“蘭道夫,或者蘭道夫先生,不要泰勒,勃朗特小姐。”
勃朗特斂了斂長裙,屈膝行禮:“我是泰勒小姐的家庭教師。”
蘭道夫捏了捏鼻梁,放下筆,邀請她坐到書桌另一頭,自己的麵前。
然後非要親自給她倒一杯水或咖啡或…
“咖啡就行,泰勒先生。”
“那麼,有什麼事?”勃朗特很少單獨來找他,特彆是到書房找。“還是羅蘭找我?”
“不。”勃朗特捋了下頭發,兩片唇有點發緊。
她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在一個朋友麵前詆毀他另一個、或許是世上僅剩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