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梅森·萊爾在之前的騙局裡賠上了所有積蓄。”
回程馬車裡,蘭道夫調侃起這倒黴蛋——他在表演中拿維克托·薩拉做話題讓蘭道夫有些不滿,但商人先生並不打算像那些藍血一樣登門斥責,站在道德高地上往下噴唾沫。
‘您該有點幽默感的。’
因為非要理論,梅森·萊爾也的的確確在誇讚維克托·薩拉,並未貶低諷刺他的成就和人生。
蘭道夫打算同熟人問問,梅森·萊爾欠了哪家銀行的錢。
“你現在就像一頭餓極了的狐狸,連老虎都敢咬上幾口。”羅蘭是這樣形容蘭道夫的。他現在敏感極了,尤其在維克托葬禮沒多久的這段時間,他不想聽到一丁點壞話。
“你知道,羅蘭。維克托為泰勒家,為我,甚至為我們…都做了太多。”
“你想‘讓他’窩藏邪教徒?”羅蘭問。
蘭道夫大笑:“不,當然不。商人有商人的手段,他很快就會知道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
聽著兩個男人在車廂裡大聲密謀,勃朗特不禁想起方才場上那花哨的先生:她也不大喜歡那人的用詞,總給人一種輕浮、不切實際的感覺。
“哈莉妲小姐過得不太好。”
勃朗特說。
“她或許還不如城裡的流浪漢。”
——至少他們有自由。
“如果她需要幫忙,就有人幫忙。”羅蘭麵朝窗外,聲音輕飄飄的,“隻要她堅持給希望澆水。”
對於這回答,勃朗特實際並不滿意。
幫忙還得朋友…‘需要’嗎?
但她也清楚自己隻是女仆,‘閒聊時隨口一提’已經是能做的全部了——那可憐的姑娘終歸也不是她的好友…
她或許…該求羅蘭才對?
貝翠絲可能玩累了,斜倚著羅蘭昏昏欲睡。
車廂裡變得格外安靜。
之前提到過,前往倫敦近郊看馬戲的人,哪一種階級的都有——開場時還不成問題,但散場後,路麵就顯得擁堵不少。
還算殷實的男士女士們選擇了馬車,而車夫們大多會選擇同一條回城的路。
這就不免讓車流變得十分緩慢。
直到,他們正慢吞吞地穿過泰晤士河畔。
“蘭道夫。”
和妹妹一樣昏沉的男士差一點打起鼾,羅蘭叫了他幾次。
“…羅蘭?”蘭道夫揉了揉眼角,捂嘴打了個嗬欠後,問到哪兒了。
然而羅蘭卻一直盯著窗外。
“泰勒家的先生們得做好準備了。”
先生們指的是泰勒家的儀式者。
先生們。
這詞仿佛一盆涼水迎頭澆下。
蘭道夫瞬間清醒,神經繃緊:“羅蘭?”他不等回答,便拉開手旁放置雪茄和紅酒的小櫃子的最後一層。
一把手槍靜靜躺在黑色天鵝絨上。
彈匣裡的子彈是滿的。
“或許用不著槍。”
羅蘭輕聲安撫緊張的蘭道夫和一臉疑惑的勃朗特,晃動肩膀,搖醒貝翠絲。
當馬車緩緩停下,馬蹄聲消失後…
他們終於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一些灰白色的霧氣順著門縫滲了進來。
像香煙燃燒後的灰霧,但不嗆人。
密集的、散亂的腳步聲不斷穿過馬車。
很快,有什麼東西,在外麵敲門了。
叩…
叩叩…
蘭道夫下意識抬起手臂,將槍口對準車門,眼睛卻看向羅蘭——對付這樣的情況,車廂裡的任何人都及不上他的朋友。
‘如果要我開槍…’
他輕到隻用氣音。
叩叩。
敲擊聲響亮了許多。
也更急促了。
“看看窗外,蘭道夫。”
羅蘭毫不避諱自己的音量,屈指敲了敲玻璃。
勃朗特轉身拉開窗簾,隻發出短促的尖叫,臉上頓時沒了血色。
車外。
無數道模糊的影子,仿佛潮水般湧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