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瞧這女人吧!”
球形人揮舞著胳膊,也真如球一樣在地上彈跳著。
“這就是違抗亨利·斯特裡特爵士的下場!”
他說。
這句話讓領頭的守衛變了顏色。
他沒蠢到極致:威廉無疑在讓事件走向不可挽回的地步。
“先生…”
“離我遠點。”威廉一把推開他,繼續做他的小醜:“我看你們也清清楚楚了,瞧她腳,她手,她的臉和脖子。等到了莊園,玩上幾天,男爵就會將她再還給你們…”
“如果你們還要的話。”
就像落入平靜湖麵的巨石。
壓抑的憤怒終於有了宣泄口。
有人開始罵臟話,膽子大些的,撿起石塊砸那些守衛。
——還有用麵包的。
人群不斷向中心擠壓,推搡著守衛們。咆哮聲,嘶吼聲,漸大的嘈雜屏蔽了他們彼此交流的聲音。
每個守衛置身於此,仿佛海嘯中的孤島。
‘我們該怎麼辦?’
有人抬起槍口,卻又被同伴按了下去。
‘你想死嗎?!’
場麵愈發不可挽回。
“把我們的佩姬還回來!就現在!”
“滾開!惡毒的幫凶!”
“讓那亨利吃屎去吧!”
“放下你們的武器!離開!離我們的佩姬遠點!”
有守衛忍不住,用槍托砸了嚷嚷的礦工。他掉了牙,滿口鮮血,卻扔抓著守衛的褲腿,嘴裡不停咒罵。
女人用指甲抓他們,孩子不曉危險,在一旁拍著手大叫。
一浪又一浪的喊聲穿過大街。
佩姬默默流淚。
謝謝…
她環視周圍湧動的憤怒。
這就是她保護過的人。
現在,正用他們的辦法試圖保護她。
佩姬張了張嘴,感覺喉嚨被什麼堵住,發不出丁點聲音。
這時。
人群騷動起來。
綠眼睛的姑娘撞開了守衛,奪了他的槍,高高舉起來。
“血債血償!”
她在風中大喊,翡翠般的雙眸狂飲混亂與瘋狂。她想要義正辭嚴,卻控製不住翹起的嘴角,喜怒被血肉中上湧的戰栗吞噬。
太…
太美妙了。
世界聚焦在我身上。
然後。
像紙牌一樣顛倒吧。
“我並非因斯鎮的人,諸位!”
她聲音像指令哨子,幾個詞後,漸漸靜止了嘈雜:“我並非蘭開夏郡的人,離你們遠了去。”
她環視身邊一張張憤怒、膽怯、退縮或瘋狂的臉。
“我不願乾這件事,可我實在無法忍受!”她捉住槍,用槍口指向那些礦工:“你們是怎樣忍受的,在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的時光中,守著一位正統繼承人,卻甘願被那竊位者壓迫!”
竊位者?
眾人紛紛議論。
“是啊,竊位者。恐怕隻有佩姬這樣的,擔憂你們出了事,死了妻子或丈夫,善良過頭的女人,才不會將這事告訴你們。”
蘿絲擺了擺槍口,詰問那些守衛:“她兄長謀殺了親人,竊取了爵位。一個沒長大的姑娘,混在礦工和伎女堆裡,難道這就是‘偉大的’斯特裡特?”
“你們一無所知,卻做了邪惡的幫凶!”
槍口轉向礦工。
“而你們,整天鑽洞的老鼠們!你們隻能用乾巴巴的、不著調的言語安慰這姑娘,清楚她為你們做了多少,卻視若無睹,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真讓人羞恥。”
“那酒館菜單的價格,金絲雀,日常裡的資助。”
“你們認為是理所當然的?”
這話讓許多人憤怒。
“我們當然知道!”有個孩子大吼:“我們願意為佩姬付出一切!”
蘿絲笑了。
她扔下槍,將佩姬讓出來。
威廉氣急,更加大幅揮起胳膊:“抓起來!把這些叛逆都抓起來!”
他不知被誰扔的竹籃套住了腦袋,尖叫著摔了個跟頭,滾到人群裡,再也看不見,再也不出聲。
守衛們把槍口對準了蘿絲,一部分對準了那挺身而出的男孩。
個子不高,戴著呢帽,臉蛋兒臟兮兮的。
“我叫科勒!是佩姬·斯特裡特小姐給了我錢,才讓我的父親有了個安穩的盒子睡…我受她恩,也願意為她付出我的性命——來!野狗!下流的東西!朝我胸口開槍!”
“我就要死在你們麵前,讓所有人瞧瞧!我是有膽量的!”
一個孩子的話,讓許多成年的礦工感到羞恥。
佩姬幫過他們無數次。
每一個狂歡、廉價菜單的夜晚。
每一次下礦,鐵籠中啁鳴的鳥兒。
他們得了實惠,卻隻用言語吹捧這姑娘,讓她的善良付出成了理所應當的程序。
而此時此刻,挺身而出,敢於麵對子彈的,卻是個孩子。
一個孩子。還不如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