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莉妲頭一次見萊爾先生這樣溫和。
他平時都板著臉,長篇大論。
今天倒不一樣了…
當然,也長篇大論。
是遇上好事了嗎?
像自己遇見柯林斯先生一樣?
哈莉妲不知道,但她知道這至少是個好機會——弟弟病了很久,最近總是醒不過來,不會哭不說,現在連呀呀叫都很少。
他病了。
得找個醫生瞧。
“又病了?”梅森·萊爾笑容發僵,話裡透著不耐煩:“他整天睡,為馬戲團賺了幾個錢?全用來看病了!”
哈莉妲小心翼翼:“一兩個便士…不,一兩個先令…汪!先…生汪!”
她又開始緊張。
梅森·萊爾嫌惡地揮了揮手:“請一天假,這個月你要少分兩塊麵包了。”
哈莉妲猶豫:“先…”
“馬戲團不需要狗了。”梅森·萊爾笑容漸漸消失:“安托拿了我許多錢,我可沒有錢再給你…去借吧,那又不是我的弟弟,孩子。你總要為自己的家人做點什麼,而不是永遠指望彆人,你說對嗎?”
哈莉妲默默點頭。
是啊。
萊爾先生說的對。
那是她的家人,不是他的。
她答應媽媽要保護好弟弟,一直。
於是。
哈莉妲抱起繈褓中的男孩,朝萊爾行了個禮,一溜煙鑽出帳篷。
她去找了毛怪叔叔,找了安托和福曼斯大哥。
但他們都說已經沒有錢了。
後來。
哈莉妲又找上了波戴麗姐妹——她很少找她們,她有點害怕那其中一個頭。
波戴蓬姐姐。
她說話讓人喘不過氣。
“瞧瞧,五鎊小姐來了。”
果不其然。
尾隨她鑽進帳篷的哈莉妲,剛一邁進來,就聽見了這樣的話。
雙頭女人正把剛剛試過的靶子擺好,將那些飛刀依次繞進布裡。
她說這話的時候,波戴麗輕輕拍了拍波戴蓬的腦袋。
波戴蓬撇嘴:“彆碰我的頭,我說過。”
姐姐波戴麗嗓音低沉:“我也說過,要好好和哈莉妲講話。”
她強扭著身體轉了過來,搬了凳子給發怵的深膚姑娘,自己則席地而坐。
毯子不算軟,她們這樣的怪物也用不著軟和的東西。
“你吃早餐了嗎?”
波戴麗問。
哈莉妲緊了緊弟弟,搖頭。
“吃一點吧。”姐姐不顧另一個腦袋不停翻著白眼,從箱與箱的縫裡,抽出一塊被報紙裹著的油餅。
掰了一大半,給哈莉妲。
波戴蓬白眼快要翻上天了:“最好把我們兩個都餓死,還是說,你單想餓死我一個——”
沒說完,剩下那小半塊餅,就被姐姐塞進了妹妹嘴裡。
哈莉妲看看桌上的餅,沒伸手,反而腦袋垂的更低。
“怎麼了,哈莉妲。”波戴麗放輕聲音。
她知道這姑娘膽子小。
還不是一般的小。
“我…”心焦的少女張了張嘴。
很快。
帳篷裡又響起了沒頭沒尾的‘汪’。
這將近持續了整整五分鐘。
波戴蓬打了個嗬欠。
“我們今天沒有演出,哈莉妲。也許該給你燒一杯熱水?”波戴麗眼神溫柔:“我偷偷藏了些茶,喝一杯嗎?”
哈莉妲更羞愧了。
“…我想借一點錢。”
波戴蓬瞬間瞪眼:“我以為我的祖先就夠無恥了!懷著這樣的血脈還生下我們——你竟然比我的祖先還要無恥!黑野狗!伱以為我們的錢好騙?!”
要不是另一半拉著,波戴蓬就要站起來給她兩下狠的。
哈莉妲嚇壞了,摟著懷裡的繈褓,腿蹬了幾下,縮成一團。
波戴麗十分生氣:“蓬蓬!如果你不願意聽我的,就用刀子把我這腦袋割下來!”
波戴蓬:……
“…她自己有錢。”妹妹咳了一聲,悻悻:“我可知道,她時常摸那枚硬幣…五鎊,姐姐,那可是五鎊!”
波戴麗歎了口氣,轉向鵪鶉一樣發抖的姑娘,聲音又溫柔了幾度:“哈莉妲。你要借錢給弟弟看病嗎?”
哈莉妲默默點了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