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半,初秋時節,人們為了慶賀豐收,會舉行各種祭祀活動。一來向天地酬謝這一年來的風調雨順,二來向先祖報告今年的收成。
而這一天也是地官的生日,地獄的大門將會有為期一個月的開放時間。尚未輪回轉世的孤魂將會重回人間,接受人們的供養。
上元節的時候,人們張燈結彩慶賀元宵,中元的時候,自然也要張燈。人為陽,鬼為陰;陸為陽,水為陰,所以中元張燈是在水裡。
傍晚時分,長安不再像往常那樣燈火璀璨,隻有河流上漂浮著朵朵蓮花水燈,隨著緩慢的河流飄向遠方。
傳說中枉死的冤魂不得往生,來到人間之後若能尋得一盞河燈托著,便得托生。陰暗的河流如同返回人間的道路,指引著他們去往輪回。
入夜之後,人們會早早地回家,不在街上逗留,因為隨著午夜的到來,這裡將成為萬鬼的樂園。
但總是會有人不聽大人的勸告的,青崖與花青兒二人不在屋裡呆著,又不知在院子裡鼓搗著什麼。
葉中濤,乙卯兔年壬辰月壬辰日己巳時,五行大全,天命西北。
寧瞳悅,丙辰龍年乙卯月丙申日辛未時,五行大全,天命西中。
兩人各自拿著一組生辰八字,手托蓮花燭燈,圍坐在院子的石桌邊,靜待午夜的到來。
“這樣真的有用嗎,你都是哪裡學來的呀。”
花青兒的聲音有些顫抖,雖說踏入了修行的世界之後怪力亂神便不再是傳說,但從小耳濡目染的緣故,花青兒對於鬼魂一事,還是有著一定的懼怕之情。
“師尊說,掌教真人以前未出世修行的時候,以雲遊四方,為人算卦做法為生,這一手喚魂之術,可是他老人家的看家本領呢。”
“哇,掌教真人以前是這樣的嗎?柳師叔連這些都知道呀。”
“當然啦,七夕那日我們見到的那位萬龍嶺的前輩,她們的王女當年還和紀師叔有著一段剪不亂理還亂的過往呢。”
“啊?那位前輩看起來和紀師叔差不多大嘛,那她們的王女豈不是老牛吃嫩草?紀師叔成了吃軟飯的小白臉啦?嘻嘻嘻。”
談起門中師長的八卦趣事,花青兒也忘記了心中的恐懼,兩人攀談著,不知不覺,子時將近。
“滴答,滴答。”
水鐘的刻度來到子時的那一刻,天地之間突然陰風驟起,原本晴朗的夜空之中黑雲迅速壓境而來。
厚厚的雲層透出點點天光,仿佛是地獄之門緩緩打開。瞬息之間,陰風怒號,黑雲飄散,夜空又恢複了清朗。
而此時的人間,已然來了一批客人。
“昭昭其有,冥冥其無,雲篆太虛,浩劫之初。”
“以演洞章,次書靈符,幽冥將有賴。由是升仙都。”
天空中有無數的陰影劃過,那是一位又一位被咒語吸引而來的遊魂,但燭火中映照著的不是他們的生辰,便也很快地離開了。
蠟燭一寸一寸地燃燒著,如果說在蠟燭燃燒殆儘的時候依舊不見他們回來,那邊隻有兩個可能,一是他們尚在人間,二是他們已經輪回轉世。
濃重的黑雲遮蓋了月華星光,天地之間唯有盞盞燭火遊蕩,人間入幽冥。
燭火最後掙紮著跳動了幾下,熄滅了。
直到最後,青崖都沒有等到葉中濤與寧瞳悅兩人的魂身歸來。青崖此時有些慶幸,又有些苦惱。
他們二人極有可能尚在人間,不會上演一出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悲劇,可天地遼闊,要到哪裡去尋找他們呢。
青崖的目光順著朱雀大街遠眺,在長街的儘頭,莊嚴的宮闕一重又一重,鎖住了階級的跨越。
事起宮牆,自然是要尋至宮牆。
但眼下,百鬼夜行之際,不如秉燭夜遊。
花青兒似乎是有些害怕,但同時她心底的好奇之心愈發激烈,於是,她一邊抗拒又一邊期待地與青崖一同出門了。
推開小院的大門,恰好正有一道黑影站在門前。
與其說是一道,不如說是一團。
細長的橢圓形黑影中伸出了兩隻細長的手臂,雙手托著一盞蓮花燈,微弱的燈光卻照不見他的臉。
此時他像是看到了兩人一般,姑且稱得上是頭部的黑影中浮現出一張如同麵具一般僵硬而慘白的臉。
這張詭異的臉看著兩人,麵具的嘴角“咯咯咯”地裂開了一道縫隙,似乎是在向兩人微笑,卻是比哭還要驚悚。
但青崖知道,它隻不過是尋得了托生之處的幽魂,對二人並無惡意,但它的樣子實在是太……太彆致了。
硬生生地從嘴角擠出了一個微笑,青崖算是回禮了,而那幽魂也沒有再糾纏二人,托著燭燈消失了。
咦?身邊那個害怕的姑娘怎麼一點聲音也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