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西石門戰事結束的當天夜裡,山西總兵李輔明在總督行轅內進進出出,幾番求見薊遼總督洪承疇和他身邊幾位信重的幕僚讚畫。
其目的隻有一個,那就是想要分得楊國柱的宣鎮兵馬,以壯大自己的力量,畢竟亂世求生,他太知道兵馬的重要性了。
為此,李輔明甚至不惜下了血本,將隨身攜帶的細軟大多用來打點,他原本有五千人馬,但大部分都是拉來壯聲勢的雜兵,戰時被他安排在前邊充當炮灰,大多傷亡都是這些人。
所以此一戰雖損失近半,但實力並未因此而減去多少,不過,與其他諸大將相比,聲勢上卻一下矮了不止一截。
在求見總督洪承疇時,他甚至將向西石門進軍不利之事,也怪在了自己兵馬不盛,軍力不濟上麵,希望洪承疇能撥付兵馬給他,以圖為國立功。
幾位幕僚讚畫都言,願為他在督臣跟前進言,但洪承疇卻並未做出任何承諾,李輔明心中的大石頭始終未能落下。
無奈之下,他將心一狠,儘舍多年積蓄的金銀細軟,連夜又前往拜見了總監軍張若麒和遼東巡撫邱民仰,真是為達目的不惜血本!
…………
第二日清早,天剛蒙蒙亮的時候,鬆山城南門才一打開,幾員軍將便急急入城,他們徑直來到楊國柱的靈堂。
一番祭拜過後,便紛紛跪在了張誠和郭英賢二人身前,眼中滿是悲憤之情,有幾人更是眼中含淚。
他們正是宣鎮遊擊何振雄、匡永忠,都司唐先成等三人,以及他們各自麾下幾位千總官,正是為了那些分兵的謠傳而來。
郭英賢聽他們七嘴八舌的講完後,麵色毫無表情,隻冷冷的說道“楊帥屍骨未寒,這幫犢子竟琢磨著要吞並我鎮標營,真他娘的一群畜生!”
但他也是久在營伍,這種事情此前也都見識過,現在既有此謠傳,必定不會空穴來風,猛然,郭英賢將頭轉向張誠,說道“我宣鎮還有張副總兵在,怎能分宣府兵馬而強彆鎮?”
聽了他的話,何振雄等眾人也是望向了張誠,靜靜等著他的表態。
張誠先是抬眼看了靈堂外一眼,才對眾人說道“此地人多嘴雜,非議事之所!”
他揮手叫過張金泰,吩咐他拿了自己的牌子去見總監軍張若麒,約個時間,自己要去登門拜見。
然後,才起身領郭英賢、何振雄等眾人一齊步入靈堂後的內室,而跟隨諸將前來的千總們則都留在靈堂之中。
例外的是楊國柱的兩個家丁隊百總黃保忠和譚震林也跟了進來,他們作為楊國柱家丁隊中僅存的兩位百總,雖官職不高,但地位卻是不低。
像黃保忠和譚震林這樣的家丁隊頭,如果放到外麵至少也是個都司、守備之職,若是年長穩重些的甚至就是遊擊將軍,也不是不可能。
畢竟統管著楊國柱麾下最強戰力存在的家丁隊,而且他們的態度,或多或少也將影響幾位宣府鎮將軍。
張誠待幾人坐下後,便向著郭英賢等眾人深深一揖,這一番操作,直接就將他們乾愣了,都離座而起,紛紛對著張誠作揖不止。
見他們如此,張誠心中略感滿意,他揮手阻止了眾人,重新坐定後才開口說道“適才一拜,既是感謝諸位能一直守護楊帥,直到最後一刻;
也是深表歉意,誠領軍救援不及,當初若是能早一刻趕至,或可救得楊帥性命,每每思之,心中婉如刀割!”
諸人聽完一片默然,郭英賢開口說道“張副總兵無需多言,汝既與楊帥共曆巨鹿苦戰,今又領軍相救,何況大家又有同屬宣府一鎮之緣分。
今日,當官的想著要將我宣鎮各營分遣彆鎮各將,俺老郭第一個不乾,現在就要張副總兵一句話,如今宣鎮以汝為尊,可否為我等做得這個主?”
郭英賢話裡很明顯有些逼迫之意,但其實確是在幫著張誠,其實在昨晚,他就已經聽到了一些謠傳,思慮了一夜,覺得與其被分遣各鎮將帥,還不如大家都歸到張誠的麾下。
反正,張誠現在已經是宣鎮副總兵,未來更有極大可能成為宣鎮總兵,現在楊國柱為國捐軀,大家若是能成為張誠的麾下,也算是一個好出路,總比分給彆人轄製要好。
果然,內室裡諸人聽了郭英賢的話後,都滿眼期盼的望著張誠,等待著他的決定。
張誠目光冷峻的掃視著每一個人,良久,才道“每有大將陣亡,其部多被分遣各營,此舉向為慣例,既可防主將陣亡後,其部因無主將而潰散,又可增強其他各營兵力。”
他說到此處,略微停頓了一下,觀察著內室諸人的神色,見到他們每人都是目光堅定後,才有繼續道“誠雖與諸位同心同德,然事決於督臣,非吾之一言可定。
不過,諸位既信重於誠,吾必會力爭此事,使我宣鎮大軍仍集一處,死生與共,同心戮力,共克強敵。”
郭英賢待張誠說完後,猛地起身,單膝跪地抱拳拜道“張副總兵待下恩重,愛兵如子,更從未克扣將士餉糧,我老郭身在鎮城,也早已聽聞,為軍中將士計,吾願追隨張帥麾下,同心戮力,共克強敵!”
他將最後那“強敵”二字咬得極重,似乎另有所指一般,餘下眾將見老參將郭英賢都是如此,自然更無異議。
何振雄、匡永忠、唐先成、黃保忠、譚震林等人也齊刷刷跪地行禮,紛紛表態,願意追隨張誠麾下。
內堂中的諸人除了郭英賢是參將,餘下至少也是遊擊、都司,就算黃保忠、譚震林雖未百總,可其地位並不次於身為遊擊將軍的匡永忠,他們對於此時明軍中的那些慣例自然知曉,
今日前來,也並非要硬抗總督行轅分兵之議,而是想為自己及麾下將士謀取一條好的出路罷了。
當初,楊國柱為了更好的掌控新軍兵馬,所任諸將皆是新提拔之人選,在宣鎮並無較深的根基,對總兵楊國柱的軍令唯命是從。
如此操作,自然是更便於楊國柱掌控這支新軍力量,但其弊端也很明顯,就如現在這樣,一旦主將楊國柱陣亡,他們便成了無根之木,水中飄蕩的浮萍一般,任人擺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