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密豎起的盾牌後,軍士們粗重的呼吸聲,側耳可聞。
在他們的後麵,是兩排長矛手緊握著長矛嚴陣以待,再後麵還有數百弓箭手正坐在地上休息,回複著體力,尤其是臂力。
而此刻雖外有數千韃賊虜騎環繞,然明軍陣前的民夫潰兵卻也消失不見,炮手們也終於可以安心上前。
他們輕手輕腳的將戰車扶正,清理著上麵的屍首,至於滿車的血漬就隨他去吧,強忍著陣陣血腥惡臭的氣味,在暗紅色的血泥裡艱難移動,稍不小心就會滑倒。
總有那不夠小心的踩到殘肢上,不慎跌倒,滿地屍骸正與他來了一個親密的貼臉殺,直嚇得陣陣驚叫,不時在戰車左近響起。
而步陣後的騎兵甲士這邊,就平靜許多,他們個個都是整裝待發的樣子,各人看護著自家的戰馬,鞍轡都已上好。
因剛才他們中隻有一少部分人出戰,對付那些手無寸鐵的民夫和潰兵,自然是如砍瓜切菜一般,並未耗費太多體力。
不過,剛才出戰的騎士們的心裡都覺得十分的憋屈,他們歸隊後,個個沉默不語,有些人還跑到無人處嘔吐起來。
畢竟砍殺了太多自己人,雖平日裡各在本營,少有走動,然大家都是山海鎮的軍馬,多少總有些相熟,而此刻為了自己的生死存亡,卻隻能將他們砍殺當場,如何心安理得?
而在馬科正兵營後翼,還有一些逃過來的潰兵,他們個個精疲力儘,橫躺豎臥在民夫軍壯陣中,隻知大口喘著粗氣,久久不能平複。
周圍有數百手持軍械的正兵營將士看管,更有一些軍中小校,正對這些潰兵逐個詢問,想要知曉左翼營瞬間崩潰的緣由。
馬科也是十分焦急,他在營內四處巡視,心中也是憂慮不已。
他來到陣前,望著己方軍陣外不住往來巡視,一副耀武揚威姿態的韃賊,不無擔心的對親將馬智勇道“虜騎眾多,我軍可否守住營壘,以待援軍?”
“大帥,觀韃賊已有近萬之數,若是左翼營未潰,與我互為犄角,或可擋得一時。而今,隻憑正兵營數千軍馬,怕是難以抵擋。”馬智勇回道。
馬科聞言更顯焦急,他略有些不知所措道“那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他此刻已然急得猶如熱鍋上的螞蟻,尤其是在左翼營瞬間潰散的刺激之下,這時已經完全亂了方寸。
猛然間,馬科的雙眼放光,他轉身對著馬智勇問道“趁韃賊還未發起攻勢,我等撤軍東去,如何?”
“不可!”
馬智勇聞言一驚,他急忙出聲製止後,才頗有耐心的解釋道“大帥,萬萬不可做此打算。韃賊雖對我營壘攻打不急,然我師若是此刻向東退卻,則強虜環視之下,軍心必亂。
若韃賊虜騎趁勢追擊,我軍將士怕是因此成了砧板上的魚肉,全無反擊之餘地,惟有任虜賊宰割啦。”
“如何是好,那可如何是好?”
馬科已明顯慌亂起來,心中全無謀略,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樣。
就連他的親將馬智勇都暗暗搖頭歎息,但為了全軍將士考慮,他仍是耐心說道“大帥,我軍陣外韃賊已近萬餘,卻遲遲不肯發起攻勢,隻是以遊騎襲擾,其意難測,必有深謀啊。”
馬科這時也回複了些許理智,聞言也不由向陣外望去。
周圍不斷有蒙古的輕騎策馬奔騰而過,時不時的就是一叢箭雨襲來,雖傷害不大,但卻也不得不小心防備,騷擾之功效頗大。
又有滿洲各旗中的騎兵在正西麵整隊,他們也派出一撥撥騎士策馬奔來,除了遠距離拋射外,更是奔至近前,拋出一些標槍、甩刀、飛斧、鐵骨朵等諸物。
特彆是他們投擲出來的飛斧,許多都纏有一段鐵鏈,在投射出手的一瞬間輕輕拉動,鐵鏈帶動飛斧旋轉而進,大有麵殺傷之奇效,確是難防。
他們縱馬奔來奔去,不時大聲嚎叫呼喝,氣焰囂張至極。
然雖是如此,但卻似乎並無大軍進攻之態勢,見此情形,馬科的心中也頓覺安心不少,他甚至暗自猜想或許是自己此前與虜酋的通信,起了作用,他們該不會將自己逼迫成落湯雞,若是那樣,不止是自己在韃子眼中失去了作用,就是對他們來講也是不利。
“大帥,末將已命韓士臣領百騎家丁,若事態危急,也能護著大帥脫離出去,隻要大帥安好,末將就無所顧及了。”
馬科聞言也是頗為感動,這馬智勇對自己一向忠心可靠,又是一把帶兵打仗的好手,每臨危急之刻,總是最先顧及自己的安全。
他不由暗自慶幸自己的眼光我真是沒有看錯人啊!
“有你在軍中,本帥就是心安啊。”
馬科誇讚著馬智勇,卻不再提撤軍東走之事,他望著陣外往來不斷的虜騎,又道“韃子遲遲不攻,你以為如何?”
馬智勇接言道“末將以為,韃子是想要將我軍作為魚餌。”
“魚餌?”馬科臉上顯出了疑惑之色。
“大帥,你看這些韃子,兵鋒正盛,又狹擊潰左翼營之餘勢,其若是一鼓蕩來,我正兵營斷無抵擋之力,必定會被其破陣而入。”
馬智勇抬手指點著己方陣外的韃子騎兵,又繼續道“而今,韃子兵力氣勢皆占優,卻頓兵不前,隻一意襲擾,末將估摸著其意不在我,而在援軍。”
“援軍?”
馬科似乎警醒起來,他回身急切問道“趙軍臣、包廣富到了何處?胡忠信又在哪裡?吳三桂、唐通、白廣恩他們什麼時候能破關過來與我彙合?”
幾個親兵一直隨在他身旁護衛,此刻聽了他這一番問話,個個都是一頭霧水,不知所措。
倒是馬智勇在一旁回道“大帥,趙遊擊與包遊擊兵馬正在回援,估算著也快到了。胡忠信不進兵較快,適才回報正與一股韃賊交戰,待脫離戰場後,即刻回援。”
他稍微頓了頓,又道“密雲唐總兵早就攻下水手營,卻不知為何,至今未能與其聯絡上,不知其密雲軍馬已開進至何處。”
馬科頓足痛罵道“唐通個畜生,必是拿下水手營後,以為功勞在手,便磨磨蹭蹭,不肯用命,這狗賊誤我,今番脫困,定不饒此賊。”
他轉眼望向西石門那邊,沉吟道“聽聞薊鎮白廣恩所部就要襲破西石門,洪督才派我等前來與之彙合,不知為何遲遲不見薊鎮軍馬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