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誌寧說道:“隋固暴虐,其鼎已將易,然唐公本隋臣,今行反亂事,複何有‘大義’可言?”
“於君,這個‘大義’,對的不是隋室,不是昏君,對的是魏公、是海內舉義的群雄啊!”
於誌寧收起了笑容,拈著胡須,看了李善道一看,問道:“將軍此話何意?”
“較之魏公、翟公和海內南北今已林立之群雄,唐公舉義稍晚,誠如於君所說,他又本係隋臣,那麼他該以何,來除其‘本為隋臣,今卻謀逆’的負麵影響;又該以何來做號召,與魏公、翟公、今已林立海內的南北群雄相爭呢?於君,所謂‘尊天子為太上皇,立代王為帝’,不就是他最好的選擇了麼?既除去了他‘本為隋臣’的尷尬,又可仍暫得以‘隋’名為號召,誠然兩得之利!於君……”李善道顧盼堂上諸人,說道,“諸君,唐公此舉,焉不高明!”
一番分析說完,李善仁、杜正倫等皆是思索過後,紛紛稱是,俱以為然。
於誌寧訝然之餘,對李善道不覺刮目相看。
一點也不錯,李善道對這件事的分析,可以說是一針見血!
於誌寧,他也是這麼認為,這麼想的!
李淵尊楊廣為太上皇,立代王為帝,任誰都能看出,他這是在“掩耳盜鈴”。
可他的這一舉措,是多此一舉麼?
卻又斷然不是多此一舉,而是他在他的造反事業中,必不可少的一環。
短期來說,不是所有人都願跟著他造反的,有了“立代王”這一環,他就能堵住一些反對他的人的嘴,能夠更好地控製太原的輿論形勢。
中期來說,他又能以此招降各地的隋官隋吏;而且此外,代王現並不是在太原,是在長安,遙尊立了代王為帝後,那接下來,李淵如果向長安進兵,他便也有借口了。
長期來說,時機成熟後,他肯定是要自己稱帝的,有了代王這個“新的隋帝”在手,為使改朝換代更名正言順,禪讓此類曆代變革之際慣常會被使用的手段,他且亦也能用之了。
李善道說李淵搞這麼一出,是“兩得之利”,長遠視之,又豈止兩得!
不得不承認,李淵在政治上,確實老練。
一個“立代王為帝”的舉措下來,身為隋臣、反叛隋室的尷尬消除了,與李密等南北先起之群雄逐鹿天下的政治號召,他也有了。
——甚至不單單是有了,隻靠這一舉為,在政治能力這方麵,他還隱隱地已是把李密等其他舉義起事的群雄都給比下去了!李密用兵上是個奇才,政治上也有能力,但與李淵一比,李淵“立代王,取代楊廣為帝”的這招一出來,說實話,李密還真是在政治上,哪怕李善道,也得心中承認,確是有些不如李淵!李密到底年輕,政治上,難如李淵這等老辣成熟。
於誌寧自認為自己是個有見識的人,他能看出李淵“立代王”背後所含的深意,他自覺是理所當然,可他沒有料到的是,年紀輕輕的李善道,竟然也能看出這些?
卻這於誌寧神情上的變化,逃不走李善道的眼睛。
李善道摸著短髭,笑吟吟地說道:“於君,你說,我說得對不對?”
“回將軍的話,仆愚鈍,未有想到這些。將軍所議極是。聞將軍言後,仆如醍醐灌頂。將軍之英明,非仆輩可及!”幾句話,有假話,也有於誌寧因對李善道刮目相看而起的真心話。
李善道哈哈一笑,將密報放去了一邊,說道:“於君說唐公立代王為帝,是‘掩耳盜鈴’,此話一點不錯。代王身不在太原,唐國莫說是立他為帝了,便是把代王也尊為太上皇,亦唐公一紙、數言而已。這事兒,咱們用不著討論太多。……阿兄,諸位,接著說咱的事兒吧。”
心裡邊一個念頭閃過,“記得李密後來好像是接受了洛陽城裡越王的招安,他莫不是招安的一個原因,即是欲學李淵今遙立代王為隋帝的此措?若真如此,東施效顰。李淵先立代王為帝,與打不下洛陽,不得不暫接受招安,重為隋臣,怎麼能會是一回事!空得反複之惡名!”
李善仁就接著剛才的話頭,說道:“二郎,這段時日,遷饑民置於武陽郡的風聲,早已放出,在饑民中也已是傳遍。根據明察暗訪,饑民對此風聲的反應,多數是願意遷去武陽。凡遷去者,給一年的口糧,並及糧種、農具,這些也不難措辦。唯一的就是,到底武陽郡現有之荒地,能夠接納多少的饑民?二郎,這個數據一日不統計出來,遷饑民至武陽的事就不好開辦。”
卻是,李淵立代王這個消息到時,李善道正就是在與李善仁、於誌寧、杜正倫等商議遷饑民到武陽郡此事。
“武陽郡荒地的總數,玄成已經在快馬加鞭、日夜督促各縣統計了。昨日玄成來書,十四個縣,有四個縣,其本縣荒地之數,已經統計出來。剩下諸縣的統計數字,現在還沒出來,但是雖然還沒出來,阿兄,君等,我的意思是,咱們亦不必再等這剩下諸縣的數字也都統計出來,然後才再開始遷置饑民,現就可著手了。第一批,先把編伍為新兵的這三萬新兵的家眷,遷到武陽郡去。已經統計出來的這四個縣的荒地數目,已是足能安置他們了。”
李善仁沉吟了下,說道:“若是第一批先安置新兵家眷的話,這倒確是可以開始遷置了。”問李善道,說道,“二郎,具體的遷置辦法上,你怎麼想的?”
“大體上兩個部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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