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江恨極了,也怒極了,怒火中燒使他的黑眸亮得驚人。
他按在我嘴上的手擠壓著我的腮肉,淡色的唇微啟似乎馬上就要說出令人厭惡的惡毒語言。
但直到我剛剛未停下的眼淚沾濕他的指縫,青木都未曾說話。
我已經停下了哭泣,但積累的眼淚還沒有完全流出,睫毛眼周濕漉漉的,被他的呼吸一吹涼意侵襲。
我們僵持不下,我是瞪大了眼直直看著他,他是隻露出氣憤模樣,又不再說話。
漸漸的,青木的表情恢複如初,他斂下的睫羽盈著月光,呈現出根根分明的黑灰色。
他在仔細端詳我的眼睛,眼珠緩慢地移動,我仿佛能確切地感受到他視線留下的一股黏稠的痕跡,如蛇在爬行。
他烏漆墨黑的眼睛逐漸顯露出一絲憐愛,高高在上卻又故意掩蓋住其他東西的憐愛。
這高高在上的姿態沒有以前他對彆人那般自然,現在反倒是像強撐著空架子,生怕被眼前人發現自己深藏的卑微卑劣。
我腦子混沌了,不由得思緒飄走。
……管家、老人、這座腐朽的城堡、青木恰到好處的收養。
思緒才剛一飄走就瞬間被我拉回來。
千萬不能好奇。
千萬不能無端散發好心。
千萬不能自己去救紀香、自己去探索那兩個男人的故事。
今天夜晚自己動了惻隱之心沒有多加思考就去尋找紀香,已經是最蠢笨的舉動,至少應該找其他人一起的。
我即便是將謹慎膽小刻進骨子裡,也難免會犯錯。
因為我隻是一個普通人,不能完全按照一條準繩完整走下去。
青木鬆開了手,低頭看了幾眼濕潤的指縫。
我沒有出聲,他道:“睡吧,好困。再怎麼樣也得明天再說。”
“那他們會有事嗎?”我問他。
青木淡淡道:“不會。”
他說罷掀眸含笑瞥我一眼,“你應該相信我。畢竟那些人都會聽我的。所以現在必須睡覺。”
我非常有炮灰意識的認真點頭。
因為相信他,是唯一的出路。
我直挺挺躺下,看著天花板上的鏡子,鏡子裡的自己表情呆呆的,哭過的眼睛紅紅的,顯得可憐極了。
儼然一副被現實嚴重打擊、在殘酷事實麵前鬱悶的樣子。
青木就簡單多了,他一躺下就閉上眼,一臉閒適。
深夜醒著的時候,總是會多想。
我看著青木那張閉上眼就顯得宛如人偶一樣特彆乖巧又精致的臉。
他的治愈能力本就突破了現有科學理論,我直覺青木的領域絕不能輕易踏進。
所以他再怎麼不對勁,我都不想探究,生怕一步錯,步步錯,弄得我像他以前周圍人那樣瘋掉。
……不過以前那些人好像都是因為由愛生恨吧?本性本就卑劣,青木似乎放大了他們惡的一麵。
我思維混亂,總覺得還差一條線將那些事連成一串,但我非常抗拒那條線,一直不肯去尋找。
廢話……我自己的學習生活兼職和警惕那些怪事都不夠時間了,哪兒有閒心探究彆人的事,又不給我錢。
……好吧,其實我還是有點點害怕。就跟一個人走夜路突然聽見旁邊有響動,第一反應就是拔腿就跑而不是緩步上前一探究竟,恐懼是我的第一驅動力。
思及此,我清空思緒,正打算閉眼醞釀睡意,鏡子裡的少年倏地睜開雙目,直勾勾對上我鏡子裡的視線。
我嚇了一跳,心臟都差點驟停。
他眼神勾絲似的意味深長,唇角噙笑:“你在看我。”
“……”我乾巴巴道,“的確,怎麼了?”
青木一下子就跟得到上供的貓似的得意起來,雙臂枕在腦後,饒有興趣地與我對視,語氣上揚得很明顯:“沒有。”
他側過臉,眼睛卻還盯著鏡子裡的我,然後又側回來,完美的臉型一覽無餘。
我逐漸死魚眼:“…………”
“除了我誰還舔過你?”青木突然道。
我對這個話題感到深深的無語,但還是回答道:“沒有。”
冷場了一下。
我一頓,禮尚往來道:“你呢?”
救命,怎麼那麼怪啊……深夜女子茶話會嗎?
“當然沒有。彆人臉那麼臟,我為什麼要舔。”
我其實問的是你有沒有被舔……算了。
“詩緒裡,那你有沒有接過吻。”
我徹底佛了,搞不清楚為什麼這種境地下青木能問出這種茶話會八卦問題。
偏偏他還很期待,不看鏡子了,側過頭來盯著我,雖然眉眼帶著一絲戾氣,總覺得要暴起打人了……
我懶得搭理這種話題:“關你什麼事。”
青木:“我明天幫你。”
我迅速回答:“沒有。”
隨即我又懟回去:“那你呢?”
青木他似乎在回憶,仿佛記憶太多而在飛速地翻找,片刻之後,淡淡說道:“沒有。”
接著他飛速說:“也沒有做過愛呢。”
“……”
青木見我一臉“你看看你自己在說什麼”的表情,笑了一下,無辜道:“你不信?你難道不覺得我這麼好看,跟誰做都是我虧了嗎?而且那些人都很惡心,除了讓我過得更舒心外還有什麼用處。我會吐的。”
他的語氣高傲又儘數貶低身邊人。
青木看不起任何人,不管美醜都能對其罵出醜人兩個字,他更是覺得彆人真是又醜又肮臟,服侍他就夠了,他一想到自己這麼完美的身體要和那麼醜陋又粗鄙的人親昵就會一陣發吐。
讓他們親他鞋尖倒是可以。
“還有,”青木說,“我是一招招手他們就能為我肝腦塗地,指東不敢往西,誰敢呢?但是他們愛到最後卻都會恨我、想殺我,一群混蛋東西……哎,詩緒裡,我真可憐。”
他說到末尾側過身,麵上帶著哀愁,一雙眼睛裝著無限愁緒,枕著白色枕頭的少年說道:“你說,我是不是很可憐?”
……我倒是看出你在裝可憐。
我並不在意他說的話,因為又不是我喜歡他,要跟他在一起,隻是朋友而已,誰一天天在乎朋友那些事,我僅僅是回報他的問話。
我哦了一聲,真誠道:“並不覺得,我想睡覺了。”
讓我們放過這個話題吧,拜托了。
青木哼哼幾聲,反正得到了滿意的答案,也不再追著我聊天。
我鬆了口氣,終於可以入睡,因為他的絮絮叨叨,我竟然有了睡意。
不知道他問這些問題的用意,想起以前他在醫院脫口而出的喜歡……我卻不會相信青木的喜歡,與其說是喜歡,我更願意相信他是新奇,一時興起。
他這種人,我怎麼可能相信他會對我有什麼專心的想法?我也並不是一時的偏愛特殊就能昏了頭的人。
喜歡這種情緒如果那麼容易產生,世界上就不會有那麼多無望舔狗了。
悲。
但我害怕一些事、一些暗藏在陰處的危機,如果他能夠保護幫助我,我會很感激,所以也並不是一絲情誼都沒有,硬要說的話,更像是朋友。
在夜色下,我逐漸入睡。
夢到了從前。
……
我從小就是一個膽小的人。
見到蟲子第一個哭的人絕對是我。